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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深渊之赛金花:我才不是救国神!

孽海深渊之赛金花:我才不是救国神!

作者: 5f08d1089a72 | 来源:发表于2018-10-21 12:17 被阅读17次

    作者:小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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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对于赛金花,一直有着典型的两极评价。

    她最早出现在清末小说家曾朴的作品《孽海花》里,是众所周知的创作原型。而什么叫孽海花?简单的说:就是罪孽的深渊,那朵鬼魅的花。

    鲁迅先生亦将《孽海花》列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可到底谴责什么?广义地说,是那病态的社会,而狭义地说,就是由女主傅彩云(赛金花)所牵出的一系列男男女女、是是非非。

    而转眼到了民国初年,文学家刘半农则说:“中国有两个宝”,慈禧与赛金花,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个卖国,一个卖身;一个可恨,一个可怜”。将其拉到了某种高度。

    与此同时,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中说:“北京总算有救了,免除大规模杀戮抢劫,这有赖于赛金花的福荫”,鲁迅也称之为“九天护国娘娘”,齐白石则称“死后愿与其合葬”……俨然成了救民于水火之中的超级女英雄。

    不管怎样,这的确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出生于苦寒之家,十几岁坠入风尘,转而一变,成了赫赫有名的状元夫人,出使欧洲、结交政要、威风八面;曾与八国联军周旋,而与联军统帅法德西的秘闻又使其陷入罗生门。

    年轻时风光无限、战乱间颠沛流离、晚景中穷困潦倒……

    到底是褒是贬?

    或者,隔着百年,我们再来看看她的故事再判。

    2

    赛金花本姓赵彩云,原籍徽州,家中世业经商。

    因受太平天国影响而全家逃难至苏州祖父家,从此在姑苏水乡,开始了一段传奇的生活。

    关于赛金花到底有多美?

    曾朴在小说《孽海花》里曾这样写:“她面如瓜子,脸若桃花,两条欲蹙不蹙的蛾眉,一双似开非开的凤眼……正是说不尽的体态风流、风姿卓越。”

    但其实赛金花最美的,不在容貌,而在眼角。

    据说赛姑娘从小就尤善言谈、喜爱交际,七八岁时,家中每每来了客人,总会主动寒暄、装烟倒茶、陪人说话,也因此特别得亲友喜欢,每每客人到她家,也总喜欢先问起她。

    而到了十几时岁,有文称她“风度甚好,眼睛灵活,纵不说话,而眼中传说像是一种说话的神奇,譬如同席吃饭,一桌有十人,赛姑娘可以用手、用眼、用口,使十人俱极愉快而满意。”

    她自己亦说:“从没有一张像能把我的眼神传出。”

    我猜想,那定是一种思维极其灵活、八面玲珑之人,在不经意间的眼波流转、心随神动,全场腾腾升起的掩不住的光。

    然而,命运在赐人特别天赋时,往往也在昭示着一条不寻常的路。

    天生爱热闹的赛金花,似乎就是为交际而生的。

    十三岁时,赛姑娘闲来无事,就被几个小姐妹引领着,登山了姑苏城外热热闹闹的游船。

    她只当是好玩,坐下来就与人说说笑笑、攀谈逗趣,也不害羞,可哪知小姐妹却是假借游玩,实则骗她出了条子。几个船上来来回回、游闹一番,就暗中收了好几十枚银元。

    至此,赛金花便是正式误入了风尘路。

    家人虽不情愿、但也无奈,想着既已上了贼船,偏她又喜欢,还能补贴家用,那就索性任她做一枚清倌人(卖笑不卖身),等过两年就给她物色一合适夫婿,再好好的嫁了。

    然而赛姑娘很快艳光四射、红遍姑苏,这中,她亦遇到了自己的命中人:洪钧。

    洪均那年49岁,是同治年间的状元郎,更是当朝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

    他因母亲去世回苏州老家守孝,三年时光无处放,和好友在船上喝茶,这样偶遇了赛金花。

    一面之后,再难放下;三来五去,便决定将她娶回家。他为她改名为洪梦鸾,从此,她成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家中原有一妻一妾)。

    梦鸾:如凤凰一般高贵又精灵的鸟。

    连赛姑娘自己都回忆说:“那时他爱极了我,只要在一起,话总是说不完的”。


    3

    洪钧纳了“新太太”梦鸾不久,便三年服满回京,那是1887年的4月。

    转头到了5月,即被任命为出使俄、德、澳、荷四国的钦差大臣,梦鸾则因此成了随同的公使太太。

    可为什么是三姨太陪同出访?

    有这么一段“秘闻”,说得很有意思:

    说洪钧先假意邀约夫人与之同行,夫人欣然答应。随后又告诉她,按照西洋风俗,公使夫人必须跟外宾握手、接吻。夫人一听,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可办不到。

    洪钧表示为难:各国使臣都有夫人随行,中国也不能例外。夫人说,那就让三太太代我去吧。洪钧等的就是这句话,却又故意迟疑,说这么重要的事,一个妾室去也不合适。于是夫人赶紧提出,将自己的朝珠补褂命妇礼服等,在出国期间悉数借给梦鸾。

    不知是当时洪钧真爱痴了梦鸾,还是梦鸾的一番枕边风效用。

    总之,光绪十六年,洪钧携赛金花,以及若干随员和男女仆人,浩浩荡荡先从北京出发,经天津、至上海,开始了前后长达三年的出使之路。

    起先,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裹脚太太,也曾被吓得脸色发白(把礼炮当成枪炮等),闹了不少笑话。

    但很快,便被一路的迤逦风光和新鲜事物给吸引了去。

    她完全流连其中,荡漾开来……

    据说她那时可频繁出入于欧洲宫廷,交际于王公贵族之间;

    她活泼大胆、热烈开放,主动要求学习德语、学习骑马、学习西方交谊舞,尝试把西方的化妆术结合在东方美之间,在异域掀起一股混搭复古风;

    她入乡随俗、很会享乐,请了四个洋丫鬟,为其梳妆打扮,每每由外归来,都有四个洋丫鬟提着明角灯引着上楼;

    她本来就有绝佳的交际才能,再加上东方女性的美貌与温柔,珠宝貂裘挂满身的装扮,多个丫鬟一起伺候的尊贵,使她在欧洲的上层社会出尽了风头。

    连德国皇后都亲自接见她,并对她赞不绝口,称其为“东方第一美人”。

    然而有趣的是,她的先生大清公使洪钧,与她可算截然不同。

    那时他已五十有余,又是传统文人出身,对交际早就没了热情,对西洋玩意更是反感。他在欧洲偶得了一些史料,于是大为兴奋,没事就闭门不出,“愈读西书而愈有兴味”。

    因此,赛金花大多自娱自乐,这期间,小说里称她“行为浪漫、结交无数、风流勾当颇多”。而她自己,当然是拒不承认的。

    但不管怎样,这的确是赛金花人生里最为巅峰和惬意的三年。

    无形之中,成了留名青史的大清国公使夫人,且是风尘女中当过公使夫人的第一人。

    4

    然而好景不长,洪钧任满回国后,不到两三年时间,就因病而亡。

    赛金花在德国曾为洪钧生有一女儿,名为德官。按道理,她完全可以继续留在洪家。

    然而以赛金花的心性,不甘寂寞、喜爱交际又正值青春,大抵是不会真正甘愿于这日日深宅大院的枯守,循规蹈矩、青灯孤枕的生活。

    与其将来有损洪家声名,倒不如早做决断、干脆离开。

    于是,一番谈判之后:四岁的女儿德官留在洪家;赛金花分得财产五万元,且终身不得再以梦栾和彩云为标榜……就这样又恢复了自由身。

    只是,赛金花晚年也曾凄楚地回忆:“洪先生之死,实是我毕竟流离之开端。”

    据她所述,那五万元虽被应允,但最终却也未能落入她的口袋,而是被洪家一族弟洪銮给私吞了去。

    由此,迫于生计,赛金花再次坠入风尘。

    起先,她买了两个姑娘,前往上海,设书寓于二马路的彦丰里(书寓,上海妓院里最高端的一种);四年之后,她将妓院迁至天津;不到两年,又将妓院迁至北京……

    在天津时,她曾挂牌为“赛金花书寓”,并组织起了自己的“金花班”,由此,赛金花这个名字成了她一生最响亮的代号。

    而为什么叫赛金花?

    “金”,代表贵重;“花”,代表容貌;“赛金花”,赛过最好的女人花,可见她内心当时的壮志凌云。

    赛金花与她的金花班

    这期间,赛金花也的确红极一时。她结识了李鸿章、盛宣怀、杨立山等一干达官贵人,与京城名儒、巨商卢玉舫拜把子、称兄弟,人人都争相一睹“公使夫人”“状元太太”的风采;

    然而她亦过得颠沛流离、波折不断。她迫于洪家势力而离开上海,又因时局动乱、天津沦陷,而逃亡京师避难,途中备尝艰苦,可算死里逃生,而真到了京城,也并未安稳,时常遭受到洋兵的骚乱……

    可以说离开了洪家,她也真正成了一朵飘零于海上的花,自在浮沉。

    虽沦为风尘女,但以她的心性和能耐,却也可以从那些小风小浪里不惧不恼的爬出来,一如她名字一般的响亮。

    然而,戏谑的是命运,偏偏又将她再往前狠推了一步。

    5

    时光到了1900年。

    曾经有人这样记录:这一年,两个女人“在逃”。 一个女人逃难,逃到了北京;而另一女人逃跑,从洋人的枪口下向西逃。一个后来卖身救国,而另一个却卖国救身,两者相去,何啻云泥?

    这中的二人,正是赛金花与慈禧。

    1900年,庚子之变。

    义和团从山东起义,很快战火烧到了天津、北京,而八国联军也正是这一年,从天津租界出发,向北京进犯,使中国陷入空前灾难。

    赛金花带着母亲和家人,虽由天津艰难逃到了北京,但却并未安定。

    据她回忆,“联军进了京城,逢着男人便杀,逢着女人便奸,逢着人家便抢,抢完就放火,弄得满城都是奸淫杀掠之声”“街上女哭男号,寻夫觅子,扶老携幼,真是惨不忍闻”。

    而赛金花因数年前出使过欧洲,习得一些德文,倒未想派上了大用场。

    她把与德国皇后的合照,一直悬挂在卧榻之上,虽仍难免受到骚扰,但幸得留有活命。

    她因略通德文,也与一些德国军官常有接触,于是有机会得些食、色方面的生意往来。

    然而传闻却远比这香艳:

    传说她在一次偶然中得遇故人,当今在华的八国联军统帅,正是她当年出使四国时曾颇有些交情的德国军官:瓦德西;

    传说瓦德西与她重逢后,两人都是一见如故,甚至比原来的交往更加亲密,瓦德西几乎日日派人接她去军营;

    传说瓦德西托她采买德军军粮,而赛金花借机从中劝说,“军队也应有纪律,德国为文明之邦,不应示人以野蛮疯狂、滥杀无辜的百姓”,而瓦德西听了,当下愧疚不已,第二天便约束士兵、振肃军纪;

    更有传说:议和的谈成、慈禧的回宫,都有她的一功。若不是她苦苦劝说克林德遗孀,以修建克林德碑的方式来了结他被害一事,那么按照夫人本来的坚持,是要让西太后偿命、皇帝道歉赔罪的;

    还有传说:赛金花与瓦德西,在西太后的仪鸾殿曾共度了四个月的春宵。一日殿中起火,瓦德西顾不上穿衣就逃了出来,当时手里就抱着玉体横陈的赛金花……

    且这些事,在赛金花活着的当时,就被编入了各种小说、传记、诗歌、词曲,甚至编成了话剧,搬上了舞台,被人传了又传,颂了又颂。

    与当时弃民不顾、逃离京城,最后靠卖国救身的西太后相比,从始至终都深陷京城漩涡的中心,与洋兵百般纠缠的赛金花,可不就成了卖身救国的大英雄。

    6

    然而,颇为有趣的是:

    当年,人们对这些事儿的信服度为九成九,就连1902年的克林德碑揭牌大典、1918年的拆迁仪式,都邀请了赛金花参加,甚至要让她上去讲话。

    但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又觉得实在难以信服。且不说这些事都没有真凭实据,即便对照前后种种所谓的真实记录和她每一次的个人自述,也都是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人们先将其贬成祸国的妖女,再将其捧成救民的大神,结果发现不过是看了场热闹,于是又唏嘘的做鸟兽散状。

    却忘了有些事情的确是真实发生的:

    ——八大胡同附近的民户和妓班,经常被纪律最严的德军骚扰,赛每每找葛麟德说情,有时也能发生效力,附近人家对赛氏都非常感激;

    ——有次联军把老百姓都赶到一座庙里,想辨清哪些是义和团,哪些是好百姓,是义和团者全部杀掉。赛金花站出来一番解释,以使联军相信这庙中都是好百姓,故而放走了他们。

    当时的老北京,“赛二爷”之名不仅在百姓中深得人心,就连王孙公子都争相巴结,送轻裘宝马、以求庇护,可见她当时在一些危机时刻能救人、且维护族人,这些都并非空穴来风。

    然而,当那些损她的骂名、捧她的美名,一齐没完没了的向她喷涌而来时,“谎话听一千遍也成了真”。

    慢慢的,她见可以保命,还有利可图,索性承认了其中一些体面的、光鲜的,又坚持否认了那些龌龊的、情色的,并还添油加醋的在美好上又渲染了一番,使得这些事更显扑朔迷离、似是而非。

    要怪,就怪她旅欧和落难北京的这段人生轨迹,与当时国家的大运,实在是形成了某种阴差阳错的不谋而合。这才让人可以有理有据的往其中填塞各种东西,好的,不好的。

    所以这么来看,她不过就是个落难者。

    是一个身处于杀戮、伤害、淫辱的漩涡中央,想要拼命求生的小人物。

    说到底,这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是一个有些浸淫恶习、追求虚荣,却也不失善良本性、具些智能和勇气,且长期混迹于青楼卖笑生活的普通女子。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越是底层卑微的小人物,越往往另一面具有某种神性。

    因为只有当自己不幸的时候,才会对这种不幸的感受更加深切,才会有那种身临绝境时的切肤之痛。

    然而,其实他们哪想过要封神?

    不过一切是出于自我本能的求生,再顺便做些帮人的事罢了。

    但就只这一点,也比端坐于朝堂上的某些大人物,要强上百倍。

    赛金花手迹

    7

    只是,世情如纸,淡薄空清。

    曾经联军在时,连王孙公子都常来奉承她,因为万一遇到些什么事,认得赛金花多少是能讨些便宜的。

    而如今联军退兵、两宫回銮,赛金花却又忽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成了他们在维护名誉、巩固阶级特权任务上的共同敌人。

    于是,在这些人的联合出手下,赛金花先是被打入监狱,保受用刑之苦,后来家人千金散尽,把她终于捞了出来,又被人驱逐出北京,递解回了原籍。

    她和母亲先是回到了苏州。

    那时她女儿德官十五岁,仍被继养在苏州嫂侄家。如她所言,“不能回洪家去看女,但偷偷站在街外遥望,肝肠寸断,涕泪交流。”

    仅过了一年,因为生活的煎逼,她又回到上海,重操旧业、再开妓院。

    然而因为年老色衰、新人辈出,这段再次卖笑的生活,让她自己都觉得厌倦和乏味。

    没过几年,十九岁的女儿德官在苏州病死。

    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回忆起十五年前和她的分离,“那时德官才四岁,我又哪里舍得那终日依缠在膝前的可爱女孩呢?但洪先生死去,我断线的风筝,一切都非我有了!一切都非我有了!”

    这之后,她先后又嫁了两任丈夫。

    一任是沪宁铁路总稽查:曹瑞忠;一任是江西民政厅长、参议院议员:魏斯灵。

    这两任丈夫对她都是不错,但是婚后没几年,他们偏偏又都先她一步而去。

    在第三任丈夫魏斯灵去世的同一年,她78岁的老母亲也因病逝世。

    如此,无儿无女、无母无夫,人间便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她感慨:人生原是如此的,望眼天国、身居地狱,如此苦苦挣扎,这就是人的一生。

    因很受魏家后人嫌怨,她便知趣的搬了出来,和佣人顾妈一起,住在一处贫民区里。

    逼仄小屋,蛛丝暗织,残灯昏暗,杂物凌乱……她一住就是十五年。一直到死,再没搬开过。

    这期间,没有生活来源,她靠与人诉说她的“丰功伟绩”与“凄苦惨状”,换得一些接济。

    1936年的冬天,一个寒冷的深夜,她拥一床破棉被而亡。

    很多人也是那时才知道,在这居仁里的贫民区里,竟有一位曾名震九城的传奇人物,却转眼成了一位因饥寒而死的贫困老太。何其讽刺又何其唏嘘。

    说不尽的心酸也只能当笑谈;

    述不尽的往事也只能随风散。

    如果有来生,愿现世安稳、踏实做人,谁也别再做谁的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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