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白慕从小到大一直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因为学习成绩不优异没少被她妈教训外，基本上没遇到什么让她烦心的事。加上身边的人都比她大，看着她一付乖乖女的小样，都自动自觉的照顾着她，白慕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在白慕眼里生活是一片美好，前途是一片光明。
幸福被打破是在她高三那年。
白爸爸因为看不惯以厂长为首的蛀虫们挪用、侵吞国有资产，一封实名举报信递交到纪检部门，希望能让水火之中的工厂换血新生。可现实是：不是你有入地狱的勇气就能成为英雄的，有时候你会成为罪人。白爸爸就成了这样一个罪人。反过来，白爸爸被厂长以贪污受贿的罪名举报到检察机关并迅速进入立案侦查的程序。
家里被翻个底朝天的那天，白慕不幸地因为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就随便扯了个肚子疼的理由回家了。正全没有一个高三学生的自觉窝在沙发上看着琼瑶小说呢，一群人围着爸爸闯入家里。看到惊慌失措的白慕，尽管白爸爸一直用温柔地语调说着 “别怕，小慕别怕”白慕还是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做什么，就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这一群人来了又走。恍惚中好像听到爸爸在说
“去找妈妈，小慕。”
对，找妈妈，白慕心里只有这个念头。白慕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跑回学校，在办公室找到李老师。看着一脸泪水大口大口喘着气的白慕，李老师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白慕这个样子，急忙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当时的白慕被吓坏了，好不容易看到了妈妈就只会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李老师那个急啊，又不敢逼她，只能慢慢地安慰她，好半天才搞清楚白爸爸被警察抓走了。那个时候的白慕还分不清什么是公检法，只知道穿着那样制服的人都是警察。
李老师也很吃惊，莫名其妙的怎么就被警察抓了呢，她家老白就是一个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李老师赶紧去打探消息，又打电话把刚结婚的白歆叫回家一起想办法。
鲁迅曾经说过“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白慕也正是这个时候才真正的体会了什么是人情冷暖。
那段时间平时和她们家来往密切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工厂里的同事见到她们也是避之不及，亲戚朋友们不咸不淡地表示两句同情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白歆本来都已经被作为市团委书记的考察对象了，结果也被遗憾地通知，她的考察没有通过。李老师不相信白爸爸会贪污受贿，于是写了很多的申诉材料，一份一份的递交到市委市政府的各个部门诉说白爸爸的冤屈，结果却被学校做了停课处理。
白慕陪着老师一起见了太多的不耐烦和白眼，都已经麻木了，她和李老师还有白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到白爸爸正大光明的走出拘留所。李老师领着基本的生活费，连吃饭都成问题，还要去找律师替白爸爸打官司。那个时候律师是真的黑啊，官司还没打开口就要钱。白歆拿回家的钱很快就用完了，因为不想白歆年纪轻轻的就负债累累，李老师到处去借钱。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家里也比较困难，真的没钱了。最后是白慕的奶奶偷偷地把自己存得养老钱给了李老师，为此大伯一家指桑骂槐了很久。白慕永远都记得当时李老师眼里没有留出的那滴眼泪。
那一年白慕没有参加高考，李老师也没有拦着。白慕觉得自己耽误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本来就是只能勉强上个大专的，现在怕连大专都考不上了。再说如果考上了，哪里有钱去读呢？李老师倒不是从经济的角度出发才同意白慕的意见的。而是以她多年教书的经验，她清楚白慕能考上的可能性的确不太大。既然这样还不如明年调整好了状态再去考，现在家里一大堆的事，实在是顾不上她。白慕一门心思想找个挣钱的门路。她去打工，人家一看她那张娃娃脸就把她拒之门外了。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看脸的，一看她的身份证，明晃晃的未成年，也把她拒之门外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白慕开始跌跌撞撞地开始学习做家务、做饭，想尽自己的力量给妈妈减轻负担。刀切在手上，油溅在脸上那是真的疼啊，白慕流着泪一声没吭，李老师开始时也是感动并痛苦着才吃完了那些不是夹生的，就是盐多了或者少了的饭菜。
五十
夏虹瞒着家里偷偷地来看过白慕几次，还把自己存了好久的压岁钱和零用钱塞在了白慕的枕头下。白慕第二天早上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一沓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钱，哭了很久，她暗暗地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夏虹好。而安明哲来了两次之后，就支支吾吾的以马上要高考了为理由一去不复返了。
白慕根本没有心情去计较那些，背叛的人那么多，再多他一个也无妨。
那时梁原已经去复旦读书了，暑假快结束了他才知道白慕家出的事情。本来一放暑假梁原就要回家的，可是却被洛琰拖着陪他去国外谈一笔生意。那是小舅舅交给洛琰的第一笔生意，洛琰心里没有底气，就拉着梁原陪他去壮个胆。梁原想了想，能多点阅历毕竟是好的，就答应陪洛琰一起去见下世面。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暑假已经快要结束了。
梁原利用开学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从上海回借着陪陪爸爸妈妈的理由，想顺便打听一下白慕考上了哪间大学。虽然白慕对他一向是爱理不理的，还和安明哲有一点小暧昧，但是梁原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相信只要他一直对白慕好，总有一天白慕会发现他才是真正喜欢她的那个人。
当从夏虹那添油加醋、声泪俱下的描述中听到白慕的遭遇时，梁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一个人的感觉。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突逢大变该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啊，梁原恨自己怎么就没能陪她身边，哪怕她不乐意见到他。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梁原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白慕家。为了接近白慕当年他可是没少拍李老师马屁，李老师家在哪里，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也没少干半路偶遇白慕的事情。只是后来经常看到安明哲也在半路打劫，加上白慕对着安明哲笑得比对他笑得甜多了，他才不再在路上等着白慕了。尽管一年多没走这条路，梁原还是觉得很亲切，这条路上毕竟有他太多的美好而苦涩的回忆。
白慕见到梁原的那一刻很吃惊，下意识地说了句“我妈不在家。”
还是小兔子一样清澈的眼神只是多了几分恐慌，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梁原看着白慕心里一阵阵的疼
“我来看看你。”
“哦，你看到了，我很好。”白慕说完就要关门，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愿看到别人的同情，好像她爸爸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似的。爸爸出事之后白慕就没有去学校了，就是不想看到同学们的指指点点，看那些熟悉的脸变得陌生起来。
梁原一脚把门顶住，他怕自己使劲一推会把白慕推倒。白慕关门，夹得他脚生疼，他也没有放开。而白慕根本都没有看见梁原的脚，一把关过去，还觉得奇怪“咦，这门坏了？”再使劲一关梁原大喊“疼、疼、疼”白慕才知道原来门没坏，是梁原的脚要坏了。白慕心想他怎么能这么不靠谱，如果自己再使把劲把他脚压断了怎么办。
扶着梁原一瘸一拐地在沙发上坐下，白慕极度不情愿地说
“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哪怕这关心的一句，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白慕的不待见，梁原还是很高兴，起码白慕没有把他赶出去了
“还行，缓一下就好了。”
“那你缓完了赶紧走啊。”
梁原恨自己充什么英雄好汉，不是应该说“疼，疼得受不了”吗？还能多呆会儿，不至于一上来就被人往外撵。
两个人之后的谈话氛围绝对谈不上愉快，白慕就是有把所有话题都谈死的本事，梁原又开始后悔自己学什么法律专业啊，就该去北京外交学院。两人就在这种一个人无话找话，另一个堵死所有话题的尴尬氛围里等到了李老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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