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人间 第十一章 强迫症

刺猬人间 第十一章 强迫症

1.

  海译因为开朗又热心的性格，扎在男生女生堆里，人缘都很好。

  “季海译，帮我抬一下桌子到那边好不好？”

  “好的。”

  “季海译，帮我到楼下打一桶水上来好不好，我等下拖地，抬不动水啊。”

  “好啊，等一下。”

  “海译，你去饭堂顺便帮我带一份饭回来吧，我反思还没写完呢……”

  “OK。”

  “海译，陪我到隔壁班找她好不好？”

  “……这样就不太好了吧兄弟。”海译推开男生，“我长这么帅，你就不怕她看上了我？”

  “欠揍呢。走啦，陪我啦。”

  海译是群体的核心之一。而恰恰晓言畏惧群体，更准确地说，是害怕被注意。她不反对海译老好人般的为人处世，有时候别人的一些小麻烦，自己顺便能帮就帮，亦没有大碍。可当麻烦轮到晓言自己身上时，她却宁愿难自己，也尽量不要麻烦了别人。

  季海译也发现，黄晓言经常拒绝自己的好意。

  “晓言，你尝尝这饼干，季海译妈妈亲手做的哦。”后桌的徐静吴把一盒饼干递给晓言。

  晓言正在看题，回头抬了下眼，笑着对静吴说，“不用啦，谢谢。”

  海译坐在座位上，向前倾了倾身体，“尝尝嘛，晓言。我妈昨天刚送过来的。她最近在学烘培。”

  “真的好吃哦，晓言。”隔壁桌男生擦擦嘴角。

  晓言笑得开朗，继续婉拒，“我不太吃饼干，你们吃吧。”

  “那你喜欢吃什么？”海译问。

  “晓言喜欢吃面包，尤其抹茶味的。”静吴答。

  晓言头皮发麻。

  “噢，那下次我让我妈试下做抹茶味的面包，再带给你们尝一尝。”海译挠着后脑勺，俊俏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

  在校道上遇见晓言，正抱着一摞练习册，往老师办公室走着。

  海译热心问：“晓言，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谢谢。不重的。”

  晓言的短发摇起头来，像极拨浪鼓。总是笑着看人，她有生气的时候吗？

  晓言做值日劳动，总会拿起工具就行动，她有像其他女生那样，偷懒的时候吗？

  晓言干活总是很仔细的，一声不作就把窗户擦亮了，洗完抹布又去擦实验室了。

  班长说，圆桌底下也要擦。其实也就顺带唠唠，我们可以混过去的，可这傻妞，真就弯身钻进桌子底去了……

  海译静站在门边，手里握着抹布。

  “……晓言，要不我来帮你擦吧！”

  女生艰难地转个半身，探出头来，大眼睛眨了眨，笑，“你也要擦吗？不用啦，我快擦完了。”说完又钻进去了。

  “哦……好。”男生声音低低的，退出了门口。

  晓言心里也很烦恼。不光是海译，很多时候，很多人对晓言显示出好意，但女孩认为，如果这不是她主动提出需要的，别人也实在没有必要对她太热心。于是，她习惯婉拒。后来，人们愈加盛情，反倒激起了她潜在的叛逆心理，对方越要她接受，她便越发觉得这些人奇怪，铁了心地往外推。辛粒怡曾经气得跳脚，“你就是一根筋！犟脾气！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也知道自己的怪性子。对于海译，她是很懊恼的。接受他的善意吧，又不好意思，还觉得自己没用；总拒绝他的好意吧，又似乎伤了对方的好心。的确发现这样下去不好，想试着说说“好啊，谢谢了。”可每到了下一次，仍是不自主地，选择了逃避和婉拒……

  “我是真作。”晓言承认道。

  “你还喜欢着他？”粒怡问，“不然怎么还会这样纠结？”

  “……”

  晓言很想反驳，却竟一时顿了言。

2.

  “你是不是，也有强迫症？”

  小组复习时间临结束时，海译漫不经心地转笔轻问道。扭头看向晓言，目光里却有，隐隐的严肃之气。

  “嗯？什么‘强迫症’？”晓言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就是看一行文字，要不禁地反复看两三遍。手和笔也忍不住要帮忙的那种……”海译朝晓言的书轻轻比划，形容出刚刚晓言悄无人知却略显怪异的举动。

  “……仿佛，巴不得把自己整个魂儿都吸进去的感觉。”海译犹豫地，最终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哪来这么严重，别玩笑了。”晓言笑着辩解。

  母亲的痛苦，海译已见过千百遍。他不愿再看到别人的不幸复制，是出于善意的本能，想提醒提醒女生。

  “好吧，我是会比较婆妈的。”晓言无奈坦承。一般她做题，都会把题目一字一句地看清楚，然后仔细理解清楚，才敢动笔写。所以总比别人要慢。别人的卷子都刷刷地翻到第二面了，她却还在写第一面的中间部份，这是考试的时候，她常有的状态。晓言想到这里，便对自己哭笑不得。

  并不是都不会那些题，只是……她可能慢慢来，心里会更踏实些。海译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注视着晓言，良久才说话，别人都是以正常速度，然后用直觉去答题，你真奇怪，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也知道这婆妈的习惯不好的，可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如果因为粗心看走眼了，就答错题，或不小心选了另一个自己都排除的答案，那多让人遗憾呢。”

  下课后，晓言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回想起，上一次的政治测试，因为全班的选择题都做得惨不忍睹，老师发了好大脾气。晓言的同桌，还因为做错了一道最简单送分的选择题，被政治老师点名写反思了。而同桌懊恼地跟她说，当初做的时候，明明是冲着正确的B项选的，结果一晃神，便就粗心了……

  “这样的失分，真是让人后悔莫及的。一道选择题就4分，对错就在一刹那，放在中考，这得拉开了多大的差距呢……

  “在那以后，我就警醒自己，更加小心地做题了。”晓言一股脑儿把话说出，企望的目光似乎在等待男生的点头赞同。

  海译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事事都征求别人同感的。”

  晓言微怔。

  “今天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欸，”男生真心地高兴，“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个同学呢。”

  女生哑言，不知该说什么。

  海译拿着饭盒走到门口，“下午见了。”

  偷偷喜欢一个人，是畏惧光亮的。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注意到我，在他的眼里，我更是空气最好。这样想着，渴望着变成现实，心里才会舒坦自由一些。

  但现实不会是这样，高傲，卑微，自在的人都无法匿身。在“偷偷喜欢”这个游戏里，晓言一边寻觅目标，一边忙于隐藏。

  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教室里走几步，或转身翻个书包，人都是僵硬的，内心并且锣鼓轰天，因为跟那个人置身在同一空间内。他会不会看我？看多久？一眼扫过还是，现在还在看？

  真烦，别看了，我讨厌光亮。

  假装不经心地，朝他看一眼，原来他在看黑板。

  倘若不是季海译在，黄晓言绝对会对每天的集体操练感到心累：从熙熙攘攘的楼道中挤下来，穿梭在人山人海的校道里，结束后又比肩继踵地迂踱回去，坐回座位的自己，已然是思绪轰乱的半魂儿。

  但因了季海译，这如山似海的人群，反倒成了晓言可以安心隐寄的窝巢。

  而又不知从何时起，海译，竟也从某一处的熙攘人群中挤了出来，像变法儿一样，突然就现身于女孩面前，没有言语，也没有相视。她忐忑地望着眼前少年的白衣背影，一步一步忍不住地跟齐他，不知是否心理的作用，竟觉左右的人群，不再那么挤闹……

  当晓言屏凝气息，慢慢打开化学测验卷时，72分。是好还是坏呢？起码及格了不是？但，这才是比较基础的第三单元呢。看看周围同学的“78”,“86”,再不济也比她高，郁闷，挫败感又泛酸袭来了……

  “晓言，多少分？”海译向座位走去，顺路问道。

  “72。”晓言苦笑。

  “哟，我才69分呢，再不济也比我高啊。”海译拿着卷子，坦荡荡的笑容。

  晓言无言，望着那一双笑眼，只能呆呆地笑。

  “对了，你的英语笔记借我一下，有些知识点我忘记抄了。”

  “你旁边不是有班长吗？借他的更好些。”晓言说。

  “他做的功课哪有科代表的齐全。借我吧。”

  既然手都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