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作者: 空慧 | 来源:发表于2023-07-09 21:29 被阅读0次

    对外婆的记忆可以追溯到我七八岁的时候。

    那时,逢年过节,妈妈都会回娘家看望外公外婆。哥哥也特别爱去外婆家玩儿,可我去得少一些。外婆是牵挂我的,总给我带回好吃的东西。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外婆让妈妈给我带了很多煮熟的咸鸭蛋。小孩子私心重,以为全部都是外婆给我的,不让别人吃。哥哥试图要吃一个,我阻拦,还挨了妈妈一顿批评。我狡辩,哥哥在外婆家已经吃过了,为什么还要吃呢?

    外婆家的果树特别多。我记得樱桃成熟时,外婆会接我和哥哥去她家吃又红又圆又甜的樱挑。李子树也特别多,房前屋后都有。江刚李、红心李,索索李,压满了枝头。矮一些的,伸手可摘。绿的、红的、紫红的、淡黄的,都吃过。脆的、软的,甜的、酸的,都品尝过。橙子也多,有籽的、无核的,又大又圆,汁液饱满,酸甜可口。去到外婆家,除了受到外婆丰盛饭菜的款待,走时更是大包小包,各种水果提回家。后来,也许是母亲嫌麻烦,从外婆家各种水果苗搬回家,种在我们家周围,经过几年生长,果实挂满枝头,我们有口福了。

    当时修公路(一九八几年),生产队要求,要么出钱,要么出力。爸妈决定出力,可持续时间较长,我和哥哥尚小,不能很好的照顾自己。于是,外婆来照顾我们。每天,爸妈天不亮出门,夜晚天黑才归家。外婆为我们洗衣做饭,料理家务。有外婆在的那段日子,过得十分开心。

    自从下放田土,我们家每逢秋收季节,爸爸从来不请人收割。爸爸、妈妈、哥哥、我,我们四人,便组成一个收割队。爸爸妈妈打,我和哥哥割。如若我们割的不够他们打,妈妈会来支援我们一会儿。年年如此,收割时间会持续二十多天。作为一个大人,他们明白秋收的意义,可作为一个小孩子,高强度持久的劳动,难免会吃不消。我有些反抗,仍下镰刀不想割了。脾气暴躁的爸爸顺手将已脱了粒的一大抱生谷草劈头盖脸打向我,我猝不及防,而后站在田间十分委屈地大哭。站在田埂上的外婆连忙安慰我:“别哭了,好外孙女,我去给你买好吃的。”我泪眼婆娑,望着外婆走向商店的背影,加之爸爸的怒斥,又弓下身割起来。是外婆一大包的冰糕、糖果抚慰了一颗幼小疲惫的心灵。

    我结婚后,得知我怀孕,外婆带着顶针,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花了很多时间为我纳了一双千层底儿的布鞋。穿上脚的舒适与踏实感,直到现在,似乎都还在心间,感念外婆把对外孙女的爱缝进了一针一线间!

    外公死得早,六十多岁去世。之后的日子,都是外婆一个人过。外婆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各自成家立业。她觉得她能照顾好自己。她有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均是土房子。说是卫生间,其实是以前的猪圈屋,能上厕所就行,也无妨。简单的一日三餐,夜晚能眠,外婆别无他求。

    日子从来就不是风平浪静的。外婆的大儿媳(即我大舅妈)脑溢血医治无效死亡,紧接着,我母亲患乳腺癌手术后半年即命归西天,随后,外婆的大儿子(即我大舅)因长期醉酒也撒手人寰,更有甚者,二舅也因高血压脑出血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与痛苦,外婆一次次的品尝。人,逐渐地衰老与虚弱。但她仍坚持一个人过。

    二舅妈改嫁后,还有三舅和三舅妈在身边。可三舅一家因为超生孩子交了罚款家庭也经济拮据,无暇他顾。年老的外婆苦撑度日。因为住的是土房子,年久失修,卫生间和厨房逐渐倒塌,她只好在露天煮饭。她很喜欢出去捡柴禾,捡来的柴禾堆满了整个卧室,甚至有些干枯的树叶跑到床上去了。有一次,我去看望她,见床铺凌乱,我想给外婆整理整理。屋子有些暗,想开灯照亮。外婆说没有电灯。我向三舅妈借手电筒,三舅妈正洗衣服,她说:“我晾好衣服去给你外婆整理床铺。”于是,我执手电筒照亮,三舅妈上床整理。她先是把干枯树叶一一捡出来,把铺的展平,把盖的叠好,罩帘子挂好。三舅妈说,其实经常跟外婆整理,但要不了几天又弄得特别乱。是啊,外婆已八十多了,本来非常爱干净的她也有些不能自理了。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哪怕艰难。有钱,才能保障基本的生活。外婆为了有零花钱,开始迈着蹒跚的步伐,街上,村野,捡纸壳废铁来卖,换取几元几角的微薄、少量的钱财。我有时去看望她,给她几百,她自然高兴,嘴里不断念外孙女好,望添福添寿!

    五姨妈接外婆到她家耍。期间,我也去看望外婆。外婆稀疏的头发梳得一根不乱,衣服裤子鞋袜干净整洁,生活有条不紊,说明五姨妈把她照顾得非常好。三五天还可以,十多天过去,外婆三番五次要回家,她住得不安心。她对五姨妈说,宁可跟到做乞丐的儿,不可跟着做官的女。农村根深蒂固的养老观念深深影响着外婆,她最终回到了仅有一间卧房的自己的家及三儿子的身边。

    人,越来越老,是无法很好照顾自己的。有一年隆冬,我买了衣服鞋子去看望她。见到她,握着她的手,手冰冷。我连忙把衣服鞋子给她穿上,同时把我手上一双毛线手套取下来给外婆戴上,外婆说道:“我的外孙女好呀!你好呀!”同时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育有三儿三女的外婆晚景凄凉!对于那双红面儿带花胶底儿的布鞋,穿在脚上,大小刚好恰当,就连她的孙媳妇儿都说好。可外婆左看右看,不太满意。她说:"人家说你老不正经,老了还穿得花里胡哨。"外婆一贯质朴,我只好依了她去给她换一双棕色棉鞋。               

    八十多岁的外婆是有些老年痴呆了,但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她仍然坚持一个人生活。其实她一个人是无法照顾好自己了。后来去看望她,一向特别爱干净的外婆头发凌乱,脸上有烧火时飘落的柴灰,衣服黑黢黢,有人照顾早该换洗了。握着她的手感觉枯瘦冰凉。你给她买吃买穿,她毫不含糊,嘴里不停地念叨外孙女好!     

    外婆弥留之际,她孙媳妇儿(我表嫂)给我打来电话。我正吃午饭,扔下筷子叫辆摩托车疾驰而去。瘦削的外婆已经被放在几根高凳支着的竹席上,奄奄一息,周围儿孙围绕。我握着外婆的手,一声一声叫着她,她没有回答,仍有意识,两边眼角各有一颗泪珠滑落。只一会儿功夫,外婆便撒手人寰,走完了她的一生,享年八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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