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若水
自从出村上了学，结婚有了孩，那个农村老家渐行渐远，一年难得回去两趟。
前段时间回去，发觉物非人非，早已看不出小时模样。比如，斜对门这个桂英奶奶家。
1、李奶奶家人现状
记忆中的桂英奶奶家，门楼不高，起脊房，房屋6间，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阔大门楼，活像缩小版的牌坊，两层洋楼配上落地大玻璃窗，真够亮堂，一对中年夫妻出来进去，好不矫健。我问妈，桂英奶奶呢？她说，奶奶搬街道中间她儿子家了，不过，她与儿子都住进了养老院？
“养老院？桂英奶奶身体不是一直挺好？她儿子才五十多，怎会也住了养老院？”
“可不都住了！她老了，有90了吧，寡瘦寡瘦的，内部零件转不动了，在家没人看护。她儿子离婚了，老实一团不会挣钱，整天病怏怏，高血压、糖尿病，近来眼睛也瞎了，唯一的独生子，跟着前妻回姥姥家了。”
我心一惊：桂英奶奶家，这是后继无人了。
我问：“他们家不是贫困户吗？哪有钱给养老院？”
我妈道：“不是还有俩闺女，一个闺女看不惯桂英奶奶年轻时做派，至今娘俩不来往；一个嫁到邻村，家里做生意，有的是钱，她出的。不过，这个闺女也得了不好的病。”
我知道，我妈口里“不好的病”大都与癌有关，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我在想，因 果报 应有没有？
桂英奶奶那个至今不来往的女儿，嫁得早，我那时还小，没印象。而这个嫁到邻村的女儿，叫兰芳，白净高挑，自由恋爱的对象敢想敢干，听说婚后做生意挣了不少钱。
2、闺蜜眼中的桂英奶奶
我有个从小一起厮磨到现在的闺蜜。我们老家仅隔三四户人家，一起走路上学，一起放学写作业，就差一起同吃同住。我对她的了解，就像左右手。那天她跟我说起她去世多年的爷爷。
为方便叙述，此处以闺蜜的第一人称讲述。
我爷爷生于1920年，与奶奶的婚姻缔结于父母之命。他们这辈子生了两男两女4个孩子。奶奶浓眉大眼、性格温顺，但这样的女人爷爷偏生爱不起来，常因口角对她责骂。奶奶强颜欢笑、忍气吞声，不到40就病逝了。
正值壮年的爷爷，没有担起家的重任，反而丢下孩子和一个能说会道的寡妇同居了，成了别人家的顶梁柱，出双入对，心甘情愿养起了人家的3个孩子。
我爸是老大，刚结婚，最小那个妹妹刚上初中，生活艰难可想而知。最难时，最小的妹妹去找爷爷要钱买必需品，爷爷受制于寡妇，随意打发了女儿。
22年后，寡妇的孩子长大了，爷爷却得了结肠癌。在照顾一段时间看不到好转后，寡妇怕爷爷拖累她的孩子，指桑骂槐将爷爷扫地出门。
血缘关系割不断，我爸将爷爷接回家，带他寻医问诊，好吃好喝伺候到断气。但因爷爷多年没有参与孩子的成长，4个子女跟他感情很淡，他的病痛与折磨，没有人为他痛彻心扉。
爷爷被我爸接走后，寡妇和爷爷撇得一干二净，很少来看他。
22年的生活与共同养育，爷爷依旧是那个家庭的外人，在进行利益权衡时，爷爷最先被淘汰。
寡妇对爷爷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身不由己。
放弃自己孩子，去养别人的孩子，到头来，两头不是人，我这爷爷图个啥？
这是闺蜜爷爷的真实故事。故事中的寡妇就是桂英奶奶年轻时。
3、忆起桂英奶奶二三事
对于这种事，我信其真实，但对桂英奶奶我鄙夷不起来。
人性有时展露的过于赤裸、真实，但却是本性。或许这是桂英奶奶基于她的生活做出的利弊权衡，谈不上对错。不少再婚的女人为了孩子，只剩下利益的考量，至于个人感情，关键时刻需要让步于孩子。
桂英奶奶的儿子，大我几岁，从辈分上我叫他“叔”。童年记忆中，房前屋后树林子多，场地也大，麦收时节家家户户常堆起蒙古包大小的麦秸垛。这个“叔”没少带我们捉迷藏、支根木头做草人。我们绕着稻草人跳着跑着，用手掏巴掏巴钻进麦秸垛，出了垛，头上衣上尽是麦秸梗。
桂英奶奶呢，从小我就觉得她亲近。
80年代初，改革开放没几年，农村物资短缺，连烧火做饭的煤炭都要亲自架着架子车去市郊拉。
为了不耽误白天农活，父母常趁我熟睡后去拉煤。一觉醒来，看不到父母，我会赤脚追到大门口，一边揉眼，一边哭喊叫“爸妈”。农村街道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听到我哭，对面的桂英奶奶常会披衣起床，站在门口抚慰我“乖，又找不到爸妈了？”她会招呼我去她家睡觉，直到天亮后父母找来。
我妈说，桂英奶奶不仅对人亲，手也很巧，邻居家小孩穿的很多衣服都是她给裁剪的。
我也问过我妈，关于桂英奶奶与闺蜜爷爷的生活日常。我妈说，其实，他们两个感情蛮好，生病后这个奶奶确实也尽心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啥分开了。
4、还是祝福桂英奶奶吧
这样的奶奶让我总惦着，我妈不明白我对这个奶奶的莫名亲近。每当我回老家，总要瞅瞅凑在一起或聊天，或晒太阳的老人们，看看里面是否有桂英奶奶。如果她在，我会走向她，她像失了忆一次又一次说起我在门口喊爸妈的情景，引得街坊哈哈大笑。
我不在乎糗事被更多无关的人知道，只在乎桂英奶奶能从一次次的回忆里，为眼前的无望生活找到生机。
小时候我看一个人，总以一次的言行对错给人定性，非黑即白。现在，我知道人在不同的境遇下会有很多面，哪一面背后都有言不由衷，行不我控的原因。即使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人性夺目时。
衷心祝福我的桂英奶奶：在养老院的时光里，余生安康，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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