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妹,哥哥是想你离开,”赤回转身来,说,“离开这寡廉鲜耻之地!”
寡廉鲜耻?赤是说,说我母亲吗?我震惊了。难怪那次事情后,他就不再理我母亲了。曾记得,赤小时候跟我们混在一起,在母亲膝头承欢。有一次,他仰起头问母亲,芝妹妹和兰妹妹都叫你娘,为什么我却叫你祖母?我看见母亲脸色有点不自然,她慌慌张张从桌上的青铜豆里取出一块绿豆糕塞进哥哥的嘴里,说,你父卫侯是我儿子啊,你当然得叫我祖母,小东西,就你问题最多!说完,母亲疼爱地刮刮赤的小鼻子。赤似乎明白了一点,但随后又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们听得也是稀里糊涂。
不过,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我还是这个世纪的我,对赤的这一说法都无法苟同。母亲虽是齐国公主,却身不由己啊。她本嫁给伯父公子伋,可被祖父宣公强抢为妻,这难道是她愿意的吗?祖父薨,母亲又被她哥哥齐侯桓公逼迫嫁给我的父亲卫昭伯,这也并非母亲所愿。
“我并非说,祖,祖母……”赤大概看出我心头的愠怒了,“我是说这一切关系,我们自己的,还有跟齐国的……"
我们自己的?是了,赤的父亲是母亲所生,我们兄妹也是母亲所生,可我却叫赤为哥哥。与齐国的关系?我们是齐侯桓公的外甥,赤却是他的孙子辈。齐侯的两个卫姬,无亏哥哥的娘长卫姬是祖父宣公的女儿,少卫姬却是祖父的孙女……
“我们都是姬姓,是周的子孙。”赤痛心道,“周一向以礼治天下。可现在是伦理失序,道德沦丧,诸侯混战,以强凌弱。这礼之不存,人心不古,天下还有什么希望!”
“哥哥,我们卫国弱小,我嫁过去可以仰仗齐国这棵参天大树啊!”我想晓之以理,让哥哥明白我嫁到齐国对卫国是有利的。
“哥哥不愿仰人鼻息。”赤道,“再说齐侯打着天子的名号,为所欲为,哪里有什么亲情可言!”
赤恨齐侯桓公,由来已久。当初,惠公去世,按照兄终弟及,祖父的其他儿子也可以继承侯位。齐侯害怕权力旁落,强势插手,硬让赤继承侯位,只因为赤是他妹妹宣姜的孙子,还美其名曰嫡长子继承制。赤不情不愿地成了卫侯,三年不到,齐侯借口周天子责备卫国失礼,大举入侵卫国,全然不顾他的母亲和妻妾都是卫国公主。前两年芝姐姐嫁与宋桓公为妻,齐侯照样侵略宋国。
“可是哥哥,我想嫁给无亏哥哥。”我说,“嫁到齐国,我想通过我的努力改善卫国和齐国的关系。”
“你太天真了,兰妹。”赤说,“你忘了祖父和祖母的事了么?齐侯也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哥哥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看来赤铁了心要把我嫁入许国,我求了母亲,可赤拒不见她。
三月,卫国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向许国出发了,我穿着新娘衣服,坐在队伍中间的马车里。我不时撩开布帘一角,看着车队经过淇水,离开淇水,离淇水越来越远,心里的痛苦无人诉说。我知道,父亲、母亲、赤哥哥,他们一定还驻足在门口,久久地望着我,望着车队渐行渐远的背影。
赤哥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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