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亮的悲愤诗

李文亮的悲愤诗

序

庚子春，大疫。肉食者鄙，掩其讯，藏其物，封其城，江城染病者数万，以至死者莫能睹其亲，生者从殡而号泣之。

医者李文亮，医目疾，亦疫疾初现，八知者之一也。遂广告亲友，防于未然。府衙闻之，夜半捕而训诫，蔽其口，匿其言，亮本布衣，曰能、可而已矣。未久，金銮邸报亦允江城所奏，普天布公，世疑亮等八者。长恶，调亮至呼吸科。

月余，人知亮大义，称颂之。亮亦染疫，殁于戊寅月己卯日亥时。有司惧怨，强救至丑时。邸报亦变声，呼为吹哨者。民既扬沸，清刊不断。

吾有十二种书愤之法，已毙其二，尚有文言、国风、楚骚、骈赋、歌行、律诗、词令、散曲、寓言、翻译十体，笑待删刊也。

旧时，少陵有《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今效其法，姑歌而咏之，以慰李生。

诗曰:

楚汉多国士，自古世无双。

同袍哭秦庭，离骚沉汨江。

子弟焚西土，裂眦斩虎狼。

浩然青铜剑，至今留锋芒。

李生一布衣，血脉贯燕阳。

嵯落荆襄水，壶悬日月光。

三秋习神农，四海复孔亮。

既荫屈子心，仁义不寻常。

时人莫能睹，系马饮露霜。

庚子变风云，大化抱体恙。

野怪引妖疠，屠苏依魍魉。

医子恐劫难，亲朋告灾荒。

德行同扁蔡，肝胆照才良。

妖疠犹可除，魍魉甚蛮狂。

苟同相祸乱，黎元惴凄怆。

夜阑府吏至，洁羽困罗网。

斥言盛世兴，训说太平象。

太平象何如？齐看太守忙。

出入锦绣地，往来富贵乡。

一人举醇酒，万座颂祝将。

兴会歌舞起，意罢车马扬。

言辄承圣聪，咸同奔小康。

宴肴已狼藉，急牍累如墙。

本本奏疫乱，卷卷瘟神猖。

府门对公视，豪言皆备装。

城郭大禁闭，伤患日夜涨。

寒门无蒙口，朱户积盈床。

生民难为医，买椁待尸僵。

死亲不可见，呼娘泪殡仓。

夜半闻号泣，嘶喑千户堂！

堪怜李家子，惩令战疫场。

翁妪俱染疾，妻子置乡党。

医治踵旋痛，汗衣沾背项。

得幸寿考痊，更哀后生丧。

一朝罹不测，一夕竟速亡。

尝念园田居，亦思莼鲈香。

家眷人皆在，独子赴黄粱。

所亡在亥时，所记在丑夜。

问君何能尔？蠹鼠腐维纲。

悲夫李家子，生死俱不飨！

盗国列诸侯，摩顶遭祸殃。

纕蕙不足贵，搴椒互喧奖。

海内混河池，穹奥变参商。

禽兽与人群，哀鸣势覆掌。

孰为民生计？陆沉无慈航。

醒愚永分别，丈夫慨而慷。

激扬刮骨志，春秋慰国殇。

天问理其微，居持自端庄。

吾亦楚小子，学杜作诗章。

但为醒者传，诫之慎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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