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省兰州市,五泉山公园。
霍去病的雕像底座有三个郭敬明那么高,于是一般人踮起脚尖就够不到了,但他前面的名牌却是触手可及。多少双柔软的手掌触摸这里,多少双虔诚的目光注视这里,暗暗在漫天风沙里许下愿望,希望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小时候读《上下五千年》,读到霍去病在十七岁那年就被汉武帝任命为骠姚校尉,随舅舅卫青击匈奴于漠南,与轻勇骑八百直赴大漠深处,斩捕首虏,不由得击节赞叹!
年轻的他们意气风发、衔枚疾走,率军北进几千里,把匈奴从蒙古一直赶到了贝加尔湖畔,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去病”,洒满了湖面,汉将军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直到一千年以后,有个叫辛弃疾的词人,在《永遇乐 · 京口北固亭怀古》中写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写的就是霍去病的丰功伟绩。
霍去病和辛弃疾,相隔一千多年的两位故人,因这首词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去病”和“弃疾”,一个山西人,一个山东人,隔着太行山,都能感受到共同的朴素愿望。
去病、弃疾,这两个名字真好,他们的爸爸妈妈一定是希望他能一辈子不生病,我们也像他们那样做个长寿老人呢!
因此,兰州五泉山公园里,游客们都希望能沾沾“仙气”,讨个彩头。霍去病雕像前的名牌日渐模糊,伸出手的人,不需要知道汉家大将、封狼居胥的典故,也不需要知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出处,他们内心觉得,摸一摸“去病”二字,对健康有好处。那,换成“王去病”“李去病”,也都是一样的,大手照样往上招呼。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父母很崇拜霍去病,因此给他起名叫欧阳去病,他在业内已混得风生水起,看到这则新闻后,默默地拿着户口本去了派出所,把名字改成了俗气无比的欧阳锋,也没告诉他爸妈,他对自己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很自信。
可是,“摸”霍去病的人有两件事可能不知道:一、霍去病的名字是汉武帝赐的;二、他生于公元前140年,卒于前117年,年仅23岁就死于疾病。
《史记》卷二十补记:“臣兄骠骑将军去病从军有功,病死,赐谥景桓侯。”
那……咱还摸吗?
歌颂山西人霍去病的山东人辛弃疾活了67岁,在南宋算是高寿了,要不咱去济南摸摸他的碑;又或者,马加爵的那块碑咱也试试,说不定明年就解决正处了呢!缺啥补啥,谁用谁知道!
买不起房子,试试白居易?出海打渔前,拜拜戴安澜?想永远争第一,要不去趟陈独秀纪念馆?如果这样的话,既有好名字又成为名人的人,风险有点大,百年之后在地下待着都不清净。
微博上的锦鲤,被莘莘学子广为转发;公园里但凡有个龟啊鱼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硬币相伴;吃个鱼都有那么多讲究,又是风调雨顺、又是独占鳌头的,仿佛鱼的每个部位都藏着吉祥如意。
广场上女性雕像的胸部和男性雕像的裆部往往是重灾区,呈现出异于别处的锃亮,寄托的愿望无非是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如果是身处闹市、触手可及的雕像,摸摸也就罢了,环球同此凉热,这并不是哪一个民族的特殊口味。但那些住得比较高、比较偏僻又自带“BMW”提示牌的雕像,以及雕像前的名牌,似乎摸起来不应那么理直气壮。
我们朴素的愿望和日常的迷信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何弃疗。
什么是朴素的愿望?国有国的愿望,家有家的愿望。
国的愿望,是统一、繁荣、富强。
南京最繁华的新街口,有一尊孙中山先生的雕像,落成于民国,彼时雕像面朝北方,寓意“北伐成功”;解放后,雕像换了个方向,面朝南方,寓意“收复台湾”。这是国的愿望。
家的愿望,是富足、幸福、健康。
余华在《活着》里写道:“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们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的来临。”最后,福贵这位孤零零的老头和一头同样年迈的老黄牛相伴,却还是那样乐观豁达的活着,带着那朴素而单纯的愿望。
朴素的愿望,朴素而严肃地表达,可以朝拜、鞠躬、烧香、自拍合影。如果你崇拜很多的大神,有很多朴素的愿望,不妨成为这个神秘宗教的信徒,一教在手,别无所求。(可参看小编旧作:《那个供奉李白牛顿丘吉尔孙中山的宗教,狠狠冲击了我的三观》)摸来摸去的,这种习惯很不好,当自己在KTV呢,当心娴熟的动作暴露了你不正经的爱好。这种爱摸雕像的心理,大抵有三个层面。
一是投机心理。如果计算ROI,摸雕像、摸名牌也许算得上是无本万利呢,小手轻轻一动,便能许下一个愿望,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二是从众心理。勒庞在《乌合之众》中说:“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反正大家都摸了,我不摸,我四不四洒?
三是其他心理。羡慕、嫉妒、仰慕、崇拜等等,人是这么复杂的动物,有时候做一件事情有很多的动机和目的。
虽然说开心就好,人家摸摸管得着吗,但有的东西真的不是用来摸的。实在手痒痒了,养条狗吧!
坚持朴素的愿望,远离日常的迷信,从不摸“霍去病”和“辛弃疾”做起。
健康的人生,从来都不放弃治疗。
作者简介
南小汪,江苏盐城人,80后青年作家,专注职场和人生故事,已出版著作《纪律的尺度:72个廉政微故事》,时而严肃,时而无厘头。个人公号:醉醒石(ID:xiaozhizhi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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