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 for the first time I feel my emptiness as Adam felt his nakedness.”
“我第一次感受到内心之空,正如亚当感受到裸露之耻。”
(彼得·谢弗《莫扎特传》)
这是萨列里在听到莫扎特的音乐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受的是何等可怕的咒诅。
这部戏虽以莫扎特之盛名让观众趋之若鹜,然而曲终人散,沉默的观众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剧场,留在心底的,恐怕是一曲萨列里的哀歌。在第二幕的后半段,整部剧最精彩的部分,萨列里口中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嘲讽”。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和上帝做交易不成后就与上帝为敌,似乎顺风顺水,将上帝和上帝的宠儿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却不知不觉走入牢笼,又亲手将牢门紧紧关死,每次诡计成功后狂热的大笑都在消耗牢里稀有的空气,而他在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喝彩声后,笑得更加忘乎所以,仿佛伸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剧中有两处刻画非常深刻,第一处是身着金衣的萨列里站在高台之上,周围人对他顶礼膜拜,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因为他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不懂艺术的庸才评价,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无济于事,这些出于见风使舵的称赞在他耳中无异于嘲讽。他渴望名声,时代也给予了他名声,而庸才赋予的名声意味着他不可能不朽,如此一来,他以名声博取不朽的筹算就落了空。嘲讽!第二处,萨列里不甘心向上帝认输,他不肯罢手,于是散布谣言,说毒死莫扎特的人是他,想借莫扎特不朽的盛名让后世记住自己的污名,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无论如何都好过被历史遗忘。只不过,这处心积虑的努力被路人两句“我不相信”的台词轻松消解,他的筹算仿佛餐后擦嘴的纸巾被丢进垃圾桶中。又是嘲讽!
而莫扎特的境遇也让人唏嘘不已。如果说萨列里在用自己的诡计和上帝为敌,那么莫扎特或许是在用音乐和世界抗争。童年时代神童的礼遇为他的艺术奠定了天真明亮的基调,纵然世界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向他要求成年人的钻营和世故,而不再是神童的技惊四座,他却依然执着地用纯粹的艺术向世界报以温暖的笑容。对莫扎特来说,艺术在生活里,在人的心底里,在自他童年时代就汩汩流出清甜之水的那口井里。萨列里在听说莫扎特得了失心疯后非常兴奋,因为他觉得莫扎特总算失去了才华,可他又被嘲讽了,随莫扎特而去的并非才能,同时代应该不乏能写出“相当不错”作品的人,随莫扎特被收回的,是音乐之为音乐的真诚。
莫扎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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