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坐公交到妈妈住的地方,车窗外闪过一条横幅,红底黄字,写着:合理拆迁,合情拆迁,没有拆迁就没有发展。
我当时看了想笑,说到底还是要拆迁。
我家对面有两家以前在我的印象里很富足的人家已经搬走了,问妈妈才知道,原来我们住的这一片地方也在拆迁范围内。
我说:“那得重新去租房子啊。”
妈妈道:“是啊,还不知道去哪找呢。”
我躺在床上休息,妈妈径直上班去了。
晚上二叔二婶三叔到家里来,谈到这一片区域九月三十号前必须全部搬走,又说起以前这里是多么热闹。
热闹的从前,在十年之前。
那时我爱趴在阳台上,看楼下或者对面的人家做午饭,对晾晒的鸡鸭垂涎不已;刚到城市里,没有见过火车,我坐到阳台上,看到远处的火车一闪而过,心中自豪我也是见过火车的人了。那时候的夜空,星星和家乡一样多。
对面楼下一户人家,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最显眼的是几盆昙花。
花开时候,晚上我就爱往阳台上跑,对着夜开的昙花,一动不动地盯着看。早上醒来再去看,花已经合拢。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后来知道这个故事,只觉得浪漫又凄美,还带着无法拥有的遗憾,聿明氏舍身成全更让我动容。
斜对面有一位老爷爷,夏天几乎每天都要在阳台上的躺椅上躺着,慢悠悠地打着扇子。他等到中午就去做饭,等太阳落山,等时间慢慢流过身边,扇子一扇,时光就一去不复返。
如今这些人家尽已不见。
那时候,妈妈常常在夜里独自穿过大街小巷,手里拎了一大堆活儿回到家中,在灯下继续劳作。
我家住在一栋蓝色的楼里面。十年之间,左邻右舍不断换新,我们也在这栋楼里从大房间换到小房间,又从小房间换到大房间,再换回小房间……如此来回折腾……直到现在,因为拆迁,楼里的租客大多搬离了这个暂时的家,去了另一个可供安身的地方。
楼下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我往下看去,那年宽阔的道路如今显得逼仄无比。零星走过几个行人,走过之后,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心中泛起寂静无声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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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楼下这条小巷,拐几个弯,是以前读书的学校。这是一所私立学校,里面的学生来自四面八方,说着一口家乡味的普通话。
我走到学校大门前停下,抬起头却看见几年前上过课的教学楼写着某某鞋厂。我不甘心,往里面另一栋教学楼走去,才看见学校的名字。这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之学校的规模变小了。
门是开着的,两个保安在聊天,我悄悄溜了进去。大致的格局并没有变,我走到教师公示栏,寻找我认识的老师。真让我找到几个,有的没变了,有的变了。只是不管变或不变,终究被时光打磨成了另一番模样。
我站在走廊里,小时候那个活泼的女孩从我身边奔跑而过,一回头,我便长成了如今沉默寡言,让人觉得淡漠疏离不好相处的怪模样。
晚上和妈妈岀门散步,走过几年前熟悉的街道。道旁仍然有人摆地摊,喇叭里传来极尽所能想要吸引顾客的叫卖声,一如往昔。
我想起和妈妈在路边照大头照,和爸爸一起去挑选盗版的电视剧光碟,拿着妈妈的手机想去下载好听的歌曲……
现在呢,似乎只要手机在手,真就全程无忧了。坐公交搭地铁,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拿岀手机,各种APP软件充斥着人们的生活。我不能说这是种退步,只是人际关系的淡漠,从亲戚开始已经可见一斑。
世间唯一的不变便是变。仅仅只是变化还是说会有发展,这很难分得清。
从长长的实践和时间中,我们或可明白一二,但那时是否能从错误中跳脱,也很难说。
我于这片城区而言,顶多算个上了年纪的行人,我步履匆匆地从大街小巷走过,没曾将自己看作是其中的一部分。
听到它要被拆除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
等下次再到这里,一定大变样了。我不会找得到楼下这条曾经被无数人走过的小巷,我或许也找不到我读书的学校。就像如今,我找不回那个活泼的自己,只剩下越发无所寄托的一点记忆飘浮在空气里,随时准备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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