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
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进入正题之前，咱得先说个定场诗。这诗您看着前后哪也不挨着，但实际里面还有个小故事。说的是北宋大文学家欧阳修去吃饭，店家认真准备了几道菜，然后恭敬地请欧阳修指教。这位六一居士见店主殷勤，有的话明说怕伤他面子，于是念了这首诗后起身离去。店家不明所以，就找了个私塾先生求教，这位先生听完后，摇头说道：“这是说你的菜没有做好，这四句诗你认真琢磨，不就是无檐（无盐）、无算（无蒜）、无缰（无姜）、无将（无酱）的意思吗。”
人这辈子，没有十全十美，有人生来富贵，却要防人算计；有人生来貌美，难免宵小惦记。所以呢，顺境莫要得意，逆境也无需绝望。看官说了，这番话所谓何来？其实正是要引出本书真正的主角——王小可，也就是前文书里张老道看到后暗自吃惊的那个少年。
说起这小可，却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便被人扔到了天津城外的荒郊之中，幸亏被老龙头火车站扛活的一个苦力收养，养活到了六岁。这火车站为了抢活，苦力间也组了不同的帮派，常有争斗，他的养父在一次械斗中重伤不治，平素称兄道弟的一个老乡卷了给他抚恤的大洋跑了，小可再度沦为孤儿。幸有邻里帮忙，吃着百家饭长到了十四岁，心道也不能一直舔着脸去蹭饭，可因身材瘦小，想去扛活又被人嫌瘦，只得每日里或到河里抓鱼、或去郊外弄柴，好歹卖些钱混口饭吃。当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天津卫也有那好事之徒，想挑拨他去耍泼皮吃宝局，可跟他一说，小可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说啥也不去。为啥，吓的，有多少人能干的成那种事情。
这里又要扯闲篇了。您说了，什么叫吃宝局呢？别慌别忙，咱给您解释解释。
宝局是江湖话，就是说的赌场。这天津卫北方重镇，三教九流无一不有，也有一些不走正道的，老天津卫把这些人叫做混混儿，其实就是地痞流氓。混混儿里有混的好的，有了产业，有了一众手下的，这在天津卫叫大耍儿，比如当年的大汉奸袁文会，就是天津有名的大耍儿。也有一些人品极低下，偷鸡摸狗，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缺德带冒烟的主，天津卫人称为狗食，这词可比混混儿难听。
有些混混儿，想捞个好点的生活，有时就会铤而走险，到赌场、妓院等地去“拿一份”，也就是分一份收入。看官说了，人家凭什么让你拿一份，对呀，所以你想拿，那就要豁的出去。
小可亲眼见过吃宝局的。那是去年冬天，寒风彻骨，本地一个混混儿周身精赤，只在腰间裹了白布遮羞，踩着一双露着脚趾的破布鞋，大摇大摆到了南市一家宝局门口。这混混儿到了门口，先是给周围作了个揖，然后大声叫喊着：“各位老少爷们，寒冬缺粮，饥寒难抗，老爹老娘在炕上饿的下不了地。这当儿子的得尽孝呀，今个就是找饭辙来了。”老百姓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来闹事的，纷纷围上来，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食在人群里起哄：“好汉爷真孝顺，这就是评书里的孝义黑三郎呀。”
然后，这混混便指着宝局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这就是找茬了，也是告诉赌场里的，你们要出来人了。
不一会，宝局里的账房管事的出来了，四十上下，矮白胖子，满脸堆笑，见这架势已经知道了个来龙去脉。于是先生拱手对混混儿说：“爷您来了，等会您可躺好了，让兄弟好好伺候伺候您。”身后，出来七八个壮小伙子，都是膀大腰圆，眼冒凶光的，手里也拎着铁棍、木棒、还有拿着凳子的。话说到这，就是要动手了，按照行话，您就得把自个给“叠了”。
所谓的叠了，就是您自个往地上一躺，护住了头、档等要害部位，这可有门道，不会护的保不齐就能让人打死。等您护好了，账房先生一摆手，手下伙计呼啦冲上来，那可就真打了。
您说了，这要是十几个伙计怎么打，您不用操心，人家是轮班打，这几个打累了，另外几个上。这时候伙计不能留手，留手以后你就滚蛋吧。但也不能故意下死手，您说把手扒拉开往要害招呼，那出了人命你就自己兜着吧，毕竟有王法，人命关天呀。这混混躺着挨打，绝对不能出声喊疼，只要出了一声，今天这顿打白挨，以后您也别再这块地方混饭了，谁见了都要笑话几句。
有那围着的狗食还会喊：“好汉爷，唱两句。”这时候混混要脸面的，还得能唱出来，甭管荒腔走板，也得唱上两句京剧。边唱边挨揍，等到正面打的差不多了，什么叫差不多？双臂双腿骨头都打碎了。这时候账房管事的笑眯眯地说：“爷，您翻个身吧，让伙计们再伺候伺候。”这时候怎么办，咬着牙自己翻身，让人家继续打。伙计们抄家伙继续打，还是不能喊出声，你喊疼或是呻吟两声，这顿打白打。
等这面也打完了，看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账房管事的暗自叹口气，挥手叫停了伙计。让人把身上擦干净，问好了地址，用准备好的铺着大红棉被的大笸箩给抬到家中。自此以后，每月赌场会给一份钱，但是，你伤好了，就要到赌场帮衬着，再有来“叠了”的，你就要出去动手，甚至以后抽“黑红签”的大事，你都要第一个上。
这是拿活钱的，还有拿死钱的，那就是“下油锅”了。这事清末有人干过，民国时天津卫应该就出现过一次，即是著名的“海二爷”下油锅。
这事说起来天津老辈人很多都知道，那也是在民国期间，海二爷倒不是什么地痞混混，是个住西北角的老回回。那年他大约六十多岁，某天带着自己两个儿子抬着口大锅，就来到了南市一家大赌场前。海二爷让儿子把锅支起来，倒上两桶油，就开始点火，然后指着赌场大门破口大骂。赌场知道这是有人来吃宝局了，管事的账房先生自然出来了，但这先生一出门，立刻脸上就变色了。您说为什么，平素里吃宝局的，都是“叠了”的，今天居然有人要来下油锅，这事他虽然听过，可是哪里可能亲眼见过。他不敢怠慢，笑着请海二爷进门喝茶。海二爷一梗脖子，道：“免了，这茶以后给我两个儿子喝吧。”账房先生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这下油锅和“叠了”可不一样，那是必死的，但是假如有人敢这么做，以后只要赌场开业一天，他这一家老小赌场就要负责养活。
海二爷向围着的百姓作了个罗圈揖，大声道：“世道艰难，今不为别的，给家里人找个饭辙。老少爷们，您开眼，看看海某这身老骨头禁不禁炸。”说完甩掉大氅，露出一身白衣白褂，脱了鞋，登着凳子走进油锅。这时油已经滚了，围观百姓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但看海二爷，不惊不叫，双眼一闭，已然死在了锅里。
两个儿子，这才嚎啕大哭。赌场也是按照规矩，把海二爷尸体捞出，依旧是大笸箩给抬到家中，丧事费用全包，以后这一家子人，就由赌场负责养了起来。
说完海二爷下油锅，咱们再回到上文。说的是王小可围观混混儿“叠了”吃宝局，别人看的是热闹，他却看出来蹊跷。见赌场伙计已经抬着混混儿回家了，本想转身去抓鱼，但越想越怪，忍不住跟着伙计们，一路小跑着到了混混儿的家门前。此时天色刚刚擦黑，小可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进门，就找了个墙角一蹲，想要夜间去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了不得，却引来了一桩奇遇。
若想问这小可看出什么端倪，您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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