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流量二升每分

01

氧流量二升每分

24岁了，我以为家里下一个进手术室的人是我，我以为即便打击再大，能让我慌乱的事已没有，我以为我终将自给自足，至少有一天是。

可是当你被认为情况不妙，做检查，做手术，我慌乱了。

麻醉师说的什么，我有点听不进去，说真的有点懵，哪怕我是完全能听懂医学名词的半个内行人。

但在那一刻，注意力开始飘忽了，小小的玻璃窗口，我想一眼望到尽头。

望到你。

我多问了一句，她有点不耐烦：“我刚刚跟你说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已经有点湿润。

我一直羞于承认，自己其实是双鱼座这个事实，我不懂星座。同学们老早就帮我算好了，有不一样的结论，但综合来说，双鱼居多。

心有千千结，哎，我真的不愿承认啊。

而事实上，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早就没有了少年时代的多愁善感，甚至有时候会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比小强更强。

02

氧流量二升每分

可面对你，面对你生病的事实，脆弱袭击了我。

反反复复地签字和谈话，我握笔的右手开始发颤，不敢跟你说，我心里挺害怕的。

怕到连下夜班也睡不着。

不敢跟你对视，多说几句话也不行，怕一不小心暴露了我的「怕」。

推床、签字、简短谈话、等候、颤抖，所有的动作跟情绪的绳结缠绕在一起，把心脏锁成一个个死疙瘩。

解不开，理还乱。

开始疯狂想念从前一家人在一起的美好，记忆里的那些碎片，如今拼凑起来，都是碎裂的声音。

美和好在我的生命里川流而过，拂过岁月清浅的痕迹，携我手，供我暖，只此一瞬。

我故事里的关键人物，已经远离，只有我还站在原地，唯独我。

在悄悄怀念。

03

氧流量二升每分

你空腹等待十几个小时，终于等来床位，进入手术室。

从前只为别人看二十四小时监护数字，此刻守在你的床旁，盯着上面的数值。

荧光绿的数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护士为你调节氧气流量，我看了眼，二升每分。

小型手术术后的氧气吸入设置，我这才眼睛好些，满盈盈的水光又生生被我逼退了回去。

哪儿来的给老娘回哪儿去。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教会我不畏惧困难，做个不能被打倒的人。

除非意外。

唯恐意外。

突然想起来，青春期里的自己，脾气熏臭，怒气冲天，还被一个男同学嘲讽愤青。

可身为资深愤青，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愤青体质啊。

后来的后来，才慢慢长成现在的样子，愿意成为宽容上进且明朗的人。

特别钟爱阿信在《少年他的奇幻漂》里写的句子：谁说要庞大，才能够伟大，我们如此存在，历经摧残，就要璀璨。如果爱，不只是奇幻。

04

氧流量二升每分

如果爱，不只是奇幻，是点滴细雨渗进生活的牢笼，濡湿一片温柔。

因为曾经得到过最无私的爱与付出，哪怕现在失去，也还是被一股力量支持。

偶尔失重站不稳，就像最近，但从未想过就地趴下，一蹶不振。

被偏爱的人除了有恃无恐，还有坚韧的自我和不懂得屈服的灵魂。

我一直睡不太好，尤其是在病房，很熟悉的环境，很陌生的「室友」，很难眠的心情。

草绿色的鼻氧管，玻璃柱中旋转不停的小珠子，哗哗滚动的无菌溶液，提示我，老妈的术后护理时间在一点一点流淌。

静悄悄，热腾腾。

眼皮上下翻滚，互不示弱，打架了许久。

晚一点，我又躺下来，尝试着入眠，跟她一起。毕竟，休息的时间已经被延长得太久，我都快忘记了实习排班表上，明天上班的事。

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就是明天，而我的样子每天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