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曾经卖过冰糕。是属于小本生意的那种经营方式。
当年,我从泉城某菌食院校一蹶不振不能再翻身后,命运就彻底改变了轨迹,原本将来的岁月可衣食无忧前途无量的,一下子天翻地覆的折腾与臊操作,真的是落得山穷水尽徒有四壁一贫如洗的境地,灰头土脸儿地回到乡间,既不会下力干农活又不会营生挣得一分钱,连自己也养活不了自己,让家人和邻里白受连累,也得嫌弃,可以说,那段悲苦的年月,我彻底成了一个十足的废人。
正当我一筹莫展度日如年之时,有人传信儿让我进城帮他去卖冰糕。这信儿是友人传的或是一家远房亲戚传的,我就分不清了。反正有事做总比在家见天闲着强。常听周围前辈讲,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何况我穷得叮当响?若去了,哪怕一天能挣一元钱,我也满足。因那才叫收入,才算盈利,也凭的是自己的本势。不管谁让我去,给我找活儿干,就是看得起我,就是人家心底善良,我领这个情,十分感动,就一口应允了,说,好,天上掉馅饼儿,这个差事儿我干了!
我一大早,就步行去了县城商贸市场,经人干转百手才得到一枚锈蚀斑斑的小钥匙,这时市场上顾客还比较少,我的雇主又见不了,起早开门儿的摊主又特别少,我不问他们我要找的冰糕摊位在哪儿,只见一个十来岁穿着绉巴白背心的小男孩儿在一处墙根儿玩耍,我才和蔼地向前询问他,小孩子诚实,肯讲实话不玩心眼,并承诺他能带我找到那冰糕摊位,就偿他一块冰糕吃,他便扯着我的手,说知道知道,那地方很方找的!只是那家小店有好长时间就没开门了。说着就拽着我的指尖到了一个破石棉瓦小屋前,我打开锁推了门,不顾冰箱上落满尘埃,哗啦推开盖儿,从所剩无几的冰糕中,拿了一块儿,去了包纸,冒着白烟,递给小孩儿,那小孩儿双手接了,说声谢谢,慌忙㖭了㖭那块冰糕,便一手扬得高高,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小孩儿一出去,仿佛做了活广告,便陆续有一个、两个,三个早起的人来卖我的冰糕,就有了一毛两毛到三毛的收入了。我想,这小生意一开门,就有好兆头,有蝇头小利挣,这生意做起来还不错。此刻,尽管东方的太阳还没升起来,或许是盛夏已来临的缘故,当地大人小孩都好这一口儿,吃冰糕。吃一块冷嗖嗖的冰糕,去沤热快,也降烦噪,使人气爽神安,人人喜欢。
冰糕,说白了不是糕,只是水冻成了冰块的一种冷饮,无非在制作时加了白糖或糖精,甜甜的味道贯穿其中。那时,市面上又没后来盛行的七东八西的瓶装饮料,也没这豆沙那奶油或巧克粒之类佐料相加,只是纯白水做成,外方人习惯称之为冰棒或棒冰的物什,就这,人人挡不住它的诱惑,稀烂胖贱,就是一个S心踏地喜食之。
我见场内流动人口不多,就用胶袋子提了十块八块到商城大门外十字路口人多处转悠着小声叫卖,一会儿就脱手卖完。有时,城管眼尖儿来驱赶,我就赶紧躲闪转移,不能与这些大檐M硬碰硬,讲不出个所以然的。当然,有大檐帽出没的时刻,商贸市场也逐渐熙攘,走动的顾客也就络绎不绝了。
我常常立定身板,守侯在摊位前,不久,上来三四个十六七岁的半光子小伙儿,领头的是一个瘦疤脸儿,甩手撂到冰柜上一把小镍币,我一看净一分的,大约有十枚,在白盖儿上日棱棱地蹦又旋转,待都冇劲儿了,才少气无力地东倒西歪、卧稳。只听那瘦疤脸儿说,给哥们儿各来一支上好的!
我说,一毛一块儿,妳的最多,只能够买一块儿。
瘦疤脸儿阴着面皮,又窸窸窣窣从后衣袋里摸出一个粉红色且极其绉折得不成样子的一元纸币,啪地甩上,说,这下可够了吧?
我点点头。
那瘦疤脸儿却傲慢地说,别啰嗦,快拿糕找钱儿,哥们还有急事儿要办呢!
我不屑之。回道,谁啰嗦了?妳有这一块钱就不需那些分儿币了,请收下,我给妳再找剩下的。说着,抓四块冰糕递给了瘦疤脸儿。
瘦疤脸儿四人互不谦让抢了分食着冰糕,嘴巴里嗞嗞作响。我扒啦好大一会儿,也没找齐可找零的钱,我来时又身无分文,根本也带不来钱,灵机一动,就拿瘦疤脸儿所给的那一张烂一元纸币到刚开门的几家商埠请求帮忙兑换,人家一看那惨不忍睹的纸币,不是借口说抱歉才开门还没卖着货哩,就是说对不起真的换不了那个也冇零钱可换。
我转了十几家门面,均无功而返。
折回冰糕摊儿,那瘦疤脸儿不耐烦地劈头就来一句儿:找的七角钱呢?让我哥们儿几个在这儿能呆多久?
我一看那十枚小镍币仍稳稳地趴那儿动都没动,也来气儿,就说,怎么妳那些碎零钱儿还没拿走?
让妳找呀?
让我找,也只能找妳六毛!
嗬?不服是不?楞头是不?没捱过揍,是不是?
我不以为然,连抬眼皮儿就没抬,回道,说得算什么人话儿?
嘿?哥们儿,甭与之绞泥了,这小子不服,咱就给他来个痛快的!先结账,耽误咱一分钟赔付一块钱,四个人,都十分钟了,共得赔40元!他们说着,唰涮就把各自的冰棒若箭也似的射在我的脚下。紧接着,这些人中,有的握紧拳头,有的不知从哪儿就操起了板砖。
我被他们讹诈,还不怎么在意,但看到他们把吃着的冰糕如此暴殄天物,我就有些火了,指着头顶的石棉瓦,肃声道,各位想咋的?不妨先陪各位玩玩儿?怎奈这场地小又矮,小屋又是店老板的,弄坏了我赔不起,都到外面去,咱奉陪到底,如何?
几人呼啦啦蜂踊蹿出,旋即,又把我围在垓心。
我欣欣然笑笑,环视左右,见一鹰眼的家伙,手里已攥着了一把亮闪闪的牛耳弯刀,我不动声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掌、左勾拳、双后肘反击,又一个连环扫趟腿儿,一气呵成,那把尖刀已端端地在我手上了,而地上东倒西歪,哼的哀的,各自惊骇异常,目瞪口呆。
我嗖的一下,把那把尖刀甩插在紧挨着倒地的两人之间,抬脚踏上一鹰钩鼻儿的胸,扑扑手,说,各位还练不练了?尔等手边若有左轮儿、AK47和五四冲锋什么的玩意儿,尽管使用来!
躺倒的一众鼠辈,只顾筛糠,哆哆嗦嗦回答,大哥饶M,大哥,小的不敢,也没有那个…
我质问,谁是尔等大哥?
不不不,您是大叔是我们的大叔!
我想大笑。又反问道,谁是你们大叔?本小商小贩有那么大岁数么?
啊?是大爷是大爷是我们几个的亲亲的大爷!几个衰货异口同声。
如今,叫祖宗也不顶用!妳们的破钱儿妳们快带走,我不想再见到妳们,快给我滚!我说。
几个麂子,瞌头如捣蒜,装癞皮狗,就是不起来,也不说去拿钱。
我抓住他们的那些破钱,哗地甩给他们,他们还是不敢起来,只央求着我饶M!
我笑笑,道,谁稀罕你们的狗M?也嫌脏了我的手。在妳们动武之前,懂哩不懂哩,也不事先摸摸招牌?探探路数儿?
小的们,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他们瑟瑟发抖。
这时围观看热闹的人哄然多起来,有的在我身后窃窃私语,声言这几个人渣儿也该打早该打。我不知其怎么该打早打,也没心问他们什么原因。
我只对地上瘫倒的几人说,老子堂堂的帝果野展君侦Z兵,惮得了尔等区区几个小蝥贼?光天化日之下岂不闹成了笑话?有谁不服,咱正闲着冇事儿干,也手痒,还可接着比划比划?
瘦疤脸儿苦丧着脸儿,哀嚎,大爷大爷,我等不敢?您英雄豪杰,大人大量,请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们一条小m吧!
我一扬手,再喝道,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他们几个哆哆嗦嗦爬起来,低耷着脑袋,也不敢拍打衣上的尘土,只抱拳连连作捐,就要转身离开之时,我却又叫住了他们,厉声道,限妳们二十五分钟之内,把全城最好的冰块往这背运,多者不限,逾期,卸胳膊剔腿儿,事儿不大,尔等看着办去罢!
他们连声应了好的好的这个好办!仓遑逃蹿。
他们还算守信用,二十分钟之前,纷纷背来了大包小包的冰镇冰淇凌和奶油雪糕,都是市面上刚盛行的真正新鲜又时兴的紧俏货。
我的生意,一路绿灯,一帆风顺,做得风声水起,很兴隆。
后来,这几个家伙,以各种理由请我作客吃饭下酒馆,出其不奇给我套近乎,变着法儿说什么要拜我为老大,并表态唯我马首是瞻。我问,为什么要找我为老大呢?他们说,现在不好混儿,没实力不行,好不容易搞的几个小赌场小餐馆也被势力强的一方占了去,吃风屙沫,才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还处处讨百姓嫌弃坷碜。我听了,想,这年头,确是不好过营生,方方面面都讲究实力,所谓真理都在跑D射程之内。又见几小子态度怪诚恳的,便斟酌再三,也就不情不愿地应允了他们的膜拜。
没二年,城南城北打遍,弄了两个舞厅四个网吧七个会所五个带星的大酒店,特邀了我信任过的十八个故友出山掌管打理,我还没达到让这几个小混混儿去染指的思想境界。
做为我个人,我深知来时路,也穷惯了,一直保持低调,仍以商贸城的角落卖冰糕为幌子,手下有什么棘手事儿,都到这石棉瓦屋来接洽丶商榷,并布局,做得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一应俱全,一帆风顺。
再后来,我虽说已不作大哥好多年,及时收手,小富即安,也衣食无忧。
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知民间有一种传言,说当年的那家冰糕店正是因那些人渣儿频繁捣乱而做不下去的,深思熟虑才找我代管,根本不是什么友人和远房亲戚相托,用我,只是店家一种解气的方式而已。
不管怎样,我依然很感激这个一直不曾露面的雇主,是他在我朝不保夕时给了我一条生路,让我能从此靠自食其力吃上了饱饭。
11月29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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