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冰糕

焕冰糕

“卖冰糕～卖冰糕雪糕～拿瓶子来换冰糕～”。每当炎热的夏季，听到这一声声熟悉的叫卖，我们立刻不安分地询问爸爸妈妈，家里有没有空酒瓶，我们好拿去换冰糕吃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欢天喜地地提着几只空酒瓶，循声而去。一只白酒瓶能换一块冰糕，一只啤酒瓶能换一块雪糕，或者两块冰糕，此之谓“换”冰糕。

所以，小时候我们特别希望父亲能多喝几瓶啤酒，少喝几瓶白酒，但那时候收入低，白酒便宜啤酒贵，家里的啤酒瓶子总是少得可怜。而且，也并不是所有的空酒瓶都能顺利地换成冰糕或雪糕，卖冰糕的小贩仿佛天生一副火眼金睛，且自带显微功能，酒瓶上任何一处细小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审视，双手拿着酒瓶旋转着细细查看，一旦发现裂缝、缺口或破损，这只酒瓶就只能按碎玻璃折价了，一只一分钱。每次父亲要启一瓶新酒，我就老是悬着心，生怕父亲一不小心把酒瓶损坏了，耽误了我夏天的冰糕雪糕。

那时候来村子里叫卖的冰糕雪糕，只有最简单的两种，一种是一毛钱一块的冰糕，长方形，大概小孩子的巴掌大小，一厘米厚，除了糖精的味道，品不出来其他，而且甜味总是争先恐后地想要脱离附着的冰块，吃到最后就只剩冰了；另一种是高贵一些的、两毛钱一块的雪糕，也是长方形，比冰糕大了一圈儿，纯白色，完全不同于今天商店里销售的琳琅满目的雪糕、甜筒或冰激凌，吃起来绵绵软软，甚至有棉絮的口感，当然也甜，但却少了奶油香味。相比之下，小学附近的小卖部里冰糕的种类就丰富得多，除了刚才那两种经典款式，还有五分钱一块的绿豆冰糕，咖啡色，比一毛钱的冰糕小了一多半；还有三毛钱一只的“冷狗”，圆柱体，大概十公分长，粗细和大号固体胶相仿，入口一股浓浓的奶油香气；后来又出现了五毛钱一个的甜筒，一块五一个的“大火炬”，不过这都属于冷饮中的贵族，小时候是很难有机会问津的。

因为父母严格的管束，我口袋里向来没什么可支配收入，能有两毛钱几乎就是巨款了，所以我夏天吃得最多的，就是最便宜的五分钱一块的绿豆冰糕，虽然个头小，但是味道比冰糕丰富一些，有着淡淡的咖啡味，还镶嵌着三五颗小小的绿豆，简直是物超所值了。烈日蒸腾、酷暑炙烤，小小的一块绿豆冰糕，就是我夏日里最钟情的清凉天使。当年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周六是要上半天课的，而我们同村的小孩儿都是步行上下学。那个周六燠热无比，而且正赶上镇子里的大集，人群摩肩接踵、挥汗如雨，我正在人缝里无精打采地向前挤，对于一块绿豆冰糕的渴望望眼欲穿，可惜我身上连五分钱都没有，焦渴沮丧几乎到了极点。突然，我发现人群里有一位熟悉的高大的男老师身影，好像是是妈妈学校里的教务处主任，姓什么来着？不管了！从小胆小腼腆的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直接跑到这位老师面前，理直气壮地嚷嚷“给我一毛钱！”这位老师吓了一跳，好在我经常跟妈妈去办公室借书看，他好歹是认识我的，虽然惊讶可还是给了我一毛钱，很快这一毛钱就变成了我手里的冰糕，无比满足。回家后没敢跟妈妈说，还是那位老师当成笑话告诉了她，我妈坚决不信内向的我能干出这种事，晚上问过我才终于相信了。从那以后，妈妈开始隔三差五塞给我一毛钱，于是那一块冰糕就更加牢固地印在了我的心底。

绿豆冰糕虽然物美价廉，不过可能是因为商家无利可图吧，我上了初中之后就很少再买得到了。也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口袋里只有五分钱，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商店门口的冷柜旁，想买一块绿豆冰糕解解暑，却被告知已经好久没进这种冰糕了。失望之余，我无意中看到冰柜底有一块碎了一半的普通冰糕，就小心翼翼地问，五分钱能不能把那块冰糕卖给我？老板想也没想，拿去吧！我开心不已，也是从那时候起，陪伴我整个小学时光的绿豆冰糕，就永远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时过境迁，离开小小的村镇，来到了县城读高中，后来又到外地读大学、读研，再回到家乡的城市参加工作，经济逐渐宽裕起来，但是对于冰糕、雪糕的食欲早已没有儿时那般热烈。肯德基的圣代、麦当劳的新地、哈根达斯的冰激凌球，精致又美味，可总也勾不起我记忆中的馋虫。商店里有的是目不暇接的冷饮，家里冰箱里有的是储备的雪糕，可再难找到那些年味蕾感受到的兴奋和欣喜。几年前吃到一种“老冰棍”，心中猛地一紧，这仿佛就是当年的老冰糕味道，几乎一模一样，赶紧买下一堆，存到冰箱里慢慢回味。至于儿时最熟悉的那种雪糕，却再也无缘偶遇了。

李虎，2019年2月27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