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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狂想曲

童年狂想曲

作者: 韩非飞 | 来源:发表于2018-06-15 15:32 被阅读317次

            "亲大的,让小的,最讨厌的第二的"。又来了,这个赖人。我的眼里飞出刀子,狠狠切割了几下他那胡子拉碴的胖脸。他嘿嘿笑了几声,秃头在太阳下闪着光,扬长而去了。

            我左手提着一罐头瓶子的小鱼,右手拿着一个破塑料盆,独自走在村边那条小泥路上。红色的塑料凉鞋还在不断挤出水来,干土早就沾上了一层,鞋底厚了,我得不时的找块卧着的石头刮蹭刮蹭。

            一整个夏天,不,应该更早,蝌蚪还像我小指的指甲盖大,成群地、在河里水流平缓的,铺着细沙的浅水处漂游着,缀着飘带的小尾巴扭啊扭的;小鱼细瘦的像一枚针,闪着冷洌的银光。

            这时侯,我就脱掉鞋袜下水了,冰凉的水涌向我的腿脚,冷得我心都提起来了。我坚持着在水里站了会,想让惊走的蝌蚪再次聚拢,碰碰我的脚背。然而水太冷了,小蝌蚪们迟迟不来,我只好上岸了,坐在一块被流水打磨得很光滑的石头上,等着太阳晒干我的脚。

          回忆得又远了!我摇摇头,继续雄赳赳地走着。  四野一片寂静,只剩虫子此起彼伏的叫声了。

            回到院子里,鸡们叽哩咕噜地在地上找着食。我"咕咕咕咕"地叫了一连串 ,它们疯狂地奔向我,冷漠的眼里仿佛有了笑意。我豪气地抓起瓶子,底朝天一倒,下起一阵鱼雨,耳边顷刻响起"咚咚咚"的啄食的声音了,小鱼在地上绝望地蹦着,我一点都不怜悯,此刻它们献身喂鸡,总算有点用处了!

            于是,漫长的暑假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午后,沿着村旁的小河一路而上,做着逮鱼的勾当、喂鸡的营生。

            属于女孩子的游戏,我大抵是不擅长的。沙包踢不了二十下,跳皮筋我像熊猫一样笨拙,在她们的世界里我像个小丑,我索性不玩了。

            我有的是快乐,光是门前的这条小河,整日里逮蝌蚪抓鱼就有无穷乐趣。

            村西小河尽头处有一片湿地,有个泉眼。这里是不敢随便去的,传说有碗口粗的菜花蛇,我曾经随着大孩子去过几次。青青地、密密的草毯在小河两边铺展,望得见银子样的蜿蜒而去的小河,还有一大片难得一见的芦苇丛。一种半人高的称作马镰的水生植物,手指宽的长长的叶子中间,一根根挺立着的绿茎上,支着一颗颗绿毛球。隔着丰茂的水草,它望着蓝天,蓝天望着它,我望着它们。遗世独立的孤独感静静地在蓝天下发着酵!

            其它的时间我干什么呢?漫长的仿佛永远长不大的童年! 

          站在村口,一眼望过去,是村子的南山。春天到了,树已经发出嫩绿的芽了,每一棵树都像笼着一圈淡青的烟,我没空欣赏它们,我找到棵柳树,折下指头粗的一枝,使劲拧一拧,树皮和里面的硬枝便分离了。握住断口的一头,捏住里面的硬枝边拧边抽,筋疲力尽后,一段光滑的浅黄色的硬枝被抽了出来,就象蛇蜕掉了它的皮,柳枝青绿的衣服就留在我手里!

            我即刻飞奔回家,门口瞅瞅,母亲在里屋喂弟弟吃下午饭,我悄悄拿上一把小刀,来到院里想削出几支漂亮的柳哨,可是老不成,最后剩下一小段了,才做成了一支。我使劲吹响它,单调的哨声响起来,不一会儿,我就丢掉了。

            快乐是短暂的,过程永远比结果有趣的多! 

            转眼间,我家隔壁,供销社院里的黄芪花就开了,白色的小花甚是无趣,吸引我的是那些蜂,拖着黄黑条纹大肚子的帝王峰,它们一群群地来采蜜。悄悄拿了两个罐头瓶,趁着它们伏在花蕊间,轻轻扣上一个瓶子,蜂嗡的飞起来,却进了瓶子,成了我的俘虏。

            我用捡来的烂窗纱蒙住口,投进各色鲜艳的花朵,没人告诉我蜜蜂不是吃花的,隔了一天,它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萎败的花间,我只得叹息着找片地挖个坑埋了它们。这样的悲剧又上演几次后,我才按捺住我的刽子手,然而蜂已经稀稀落落的了!

          很奇怪,我这个春天里整日与蜂为伍的,从来没有被蜂蛰过。我清楚地记得从来不碰蜂的,对我的蜂嗤之以鼻的我的姐姐,被蜂蛰了手指后痛苦的表情,以及我当时幸灾乐祸的窍笑。

            花败了后,我除了抓鱼,还整日玩过家家。瓶瓶罐罐的摆了很多,切草当菜、点火做饭。某一日还炖了鱼汤,铁罐头盒里的汤咕噜噜冒着泡,我洒了点盐,尝了一口,不可捉摸的鱼腥味,烟呛得我咳嗽起来……

            六月里,西坡上住的喜婆子家的杏熟了,有六七棵树吧。我便伙着几个孩子,伏在她家坡下的士丘后面。喜婆子披散着头发,油着肿脸坐在屋门口的石头上,照着她的树。她疯疯癫癫的,说话总像咬着舌头。她老汉是村里放牛的,永远的衣衫褴褛,拿着长的放牛铲,在黄昏暮色里,从村东走到村西。

            喜婆子家的杏精贵的很,不给几个钱是吃不到的。我们孩子没有钱,只能伏在那里看着树上的黄金一样的杏,盼着大风吹过,滚落下许多。

          喜婆子回到屋里去了,我们猫着腰刚爬到一棵树下,惊雷般的咤吼声就铺天盖地地响起来,我们慌里慌张地连跑带滚,疾速退下。喜婆子又坐在石头上哭闹起来了,听清一些了:"穿杀鬼们,我家的杏要卖了给我儿攒钱娶媳妇,这还欺负地能行了……"连哭带骂,后来便像是唱开了。她开了喉咙,村西头就不太平了。她穷得拖着两只烂鞋,她的杏没人买,再过段时间,满坡的烂杏,连鸡都不吃了!

            我母亲嫌喜婆子可怜,拿了两双补好的旧鞋给了,没想到喜婆子送来一大碗熟透的杏,我朝思暮想的杏,吃在嘴里甜甜地,我不敢相信,竟吃到了!那一刻,我原谅了她!

          多年以后,喜婆子和放牛老汉都入土了,她的儿子成了光棍,那几棵杏树也早就不知所踪了!

          使我第一次感受到悲怆的是村东头的一家人!唯一的七岁的儿子得了急性脑膜炎死了,是在夏天。那一年快放暑假的时侯,某一天傍晚放学穿过那条狭窄的街道后,豁然开朗处便传来悲痛欲绝的号啕声,街口堆着一堆柴火,烟熏火燎中,一对夫妻把红红绿绿的纸、衣服投入火堆,火光映着他们死一样哭得狰狞的脸,我不敢看了,贴着墙根快速逃走,心里大抵明白了死亡的可怕与失去亲人的悲痛。

            我有一种叫做《小朋友》的画报。我的父亲在乡邮递所订的,姐姐的是《小学生作文》。在那样偏僻的乡村,我籍着我在乡公社工作的有远见的父亲,读到了它《小朋友》。

            第一本的第一页,暗蓝色的大海中,蓝鲸妈妈带着小鲸在游着!我屏住呼息,飞快地翻了一遍。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样大的生物,我从未有过这样的震撼,一种莫大的惊奇与喜悦从心底升起,我的心剧烈的跳着。

            隔着几十年的时间的纵横交错,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感动,那是对于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感叹与敬畏;那是得到撞击灵魂的宝贵礼物的惊喜与自惭。

            父亲也以一种更伟岸更崇敬的形象,巍然屹立在我的心底。

            我把每一本都快翻烂了,等不上下一本的到来,就读我姐的作文书。字认得不多,我就猜,把"尴尬"读作“监介",把“憧憬”读作“童景”。我觉得我无所不知了。我鄙夷地看着她们快乐地踢着沙包,心里浮起新学会的一个词“井底之蛙”。

            三年级第一次写作文《我的妈妈》,我一鼓作气写完,三段论的结构。看看左边的同学,只写了题目,右边的一样。我豪爽地都拿过来,刷刷刷,都是三段搞定。上午的阳光透过破败的教室缝晒进来,我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像金色的神像。

            我狂想着长大了的事,我要去太原,去北京天安门,去大海看蓝鲸,看海上日出……

            十岁那年暑假,父亲工作调动,一辆汽车拉着我们一家和一些箱子行李,我晕着车,痛苦地躺在一个角落里,汽车颠来倒去,我感觉我像大海里的一只没浆的小船,迷失在蓝天下,从此没了方向。

          我的的童年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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