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注视过它,那棵站在崖边的攀枝花。
也许是缘于一个赴外谋生又大有成就的远房表叔的原因,早先对它的了解仅限于代表着一个中国盛产钢铁的地级市。后来到白鹤滩,才比较多的知道了这种高大的木棉科落叶乔木原产印度。因树形高大,形状魁梧,花红如血,硕大如杯,热情似火,历来被视为英雄的象征。亲眼目睹后,方知这几句摘自百度百科首段文字的描述差相仿佛。
单就彷徨落寞的时候对它的注目来看,它或许的确可以做为我眼中的英雄存在,尽管它大多时候都是静默的,静默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难以听到它的回应,但我依然每每似有所得,不至于被荆棘丛生的内心折磨得彻夜难眠。之所以说它大多时候是静默的,因为它的确是有时候回应过我。白鹤滩风大,打开窗户,站在窗边,触目可及的便是它的枝叶在彻夜呼啸的风中狂舞,我当做是它对我曾无数次的问的一种回应,关于人生、关于事业、也关于爱情。
第一次注意到它的身姿,我便莫名的有种断臂的感同身受。它生长的境地如此鄙陋奇险,扎根崖边,背临深谷,只一侧保有枝叶,近身过去,透过粗阔的锯口上长出的嫩叶,依稀能见被人为斫砍留下的锯痕,或许只因当年工程建设用的电线恰要从它身旁经过而使它不得不折臂求存。为保持昂扬的站姿,它的主干必须要长的更为粗壮,才能抵挡崖边白鹤滩的狂风。它的身体扭曲着,向上着,默默的向更高处生长,以看到更远处的景色。
去岁今岁两次,花红如血热情似火对于它来讲都总是似有似无的背影。只清晰的记得它的身下,每至花期,但有花开,便有打花人光顾。约莫三五成群,执长竿,挎竹篮,铺布毡,力所能及之处,一朵不留,甚或蓓蕾亦遭灭顶。只因花可供蔬食,入药亦可清热除湿。如此一拨两拨、三拨四拨的人过去,直到花期结束嫩芽抽枝,如此的遭际才算结束。
我想若非造物者不公,它是无论如何不应该如此的不堪,因为在我办公室的隔壁的小院儿里,也长有一棵攀枝花。它所生长的那是怎样的一个小院儿啊?每日有人洒扫它脚下的土地,必至纤尘不染。有此庇佑,花期的它总能肆意的一朵朵的展现它火红的身姿,尽管来往过客总对它不吝溢美之词,但我对怒放中的它总有种难掩的鄙夷,我更愿意用仰视的角度看哪怕只幸运的残留了最高枝梢上的花朵的崖边的那棵,我觉得那才更接近我心中的红色。
果不其然,去岁末,隔壁小院易主,换成了为生存疲于挣命的劳作者,无暇顾及院落里那棵曾经看似辉煌的攀枝花,它也成了每到花期,最早惨遭蹂躏的那棵。也是啊,像它这种生于光环之下,习惯了千恩万宠、雨露阳光的幸运儿,一旦没有了庇佑,又能怎么样呢?
第一次站在它的身下以俯视的角度领略白鹤滩夜景时候的惊奇,现在想起,都还是不容易诉诸文字。身体羸弱难免波及精神,是以到白鹤滩约两年,我对身体的锻炼从未懈怠,严以约束,以期将来人生不为身体所累。在山下营地羽球馆打完球后,即使很累,我也更愿意乘着夜色攀路而上,走到山上站在崖边那棵攀枝花旁边的住处。快步而行,游目静思,便不觉十道弯的山路有多长。
走到那棵攀枝花下,呼啸一声,一天的疲累烦忧都付于茫茫夜色之中,顿觉浑身舒畅。站在它的身下,以这个角度偶尔一瞥,但见千万盏灯沿江分列,星星点点,晦暗明灭,在安静的夜幕下尤觉迷人。就在那一刻,我恍惚顿悟它身处崖边险境的另一种深意,人生遍布奇绝的美,关键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应对。关于人生,它又一次回应了我。
入夏的某个雨夜,站在窗前,看着电闪雷鸣中保持着昂扬身姿,静默着的站在崖边的那棵攀枝花,陡然间有了冲出去与它并肩的冲动。白鹤滩的雨是几乎从没有任何征兆的,片云只雨,往往在顷刻之间。就当你偶尔从喧嚣中停下来想悉心体会工地难得的恬静的时候,一道撕开浓重夜幕的闪电,带来的便是不期而至的倾盆。它那样挺立着,没有一丝颤抖,像接受刀锯斧斫时的坦然一样,坦然地接受着风雨雷电的洗礼。
次日清晨,推窗望去,扑面而来的那抹越发精神的越发引人注目的绿,是它对风雨雷电的洗礼做出呼应的独有方式。或许这是它作为一个智者向我昭示人生道路的真谛,若果如此,我愿以同样坦然的心态、昂扬的姿态应对各种人生的步履维艰,做为对它的一种感激。
花开花谢,月升月落,金沙江奔流不息,岁月在它的静默中不知不觉的绿了三遭、红了两道。无论如何,日后的我都不会忘记,在生命历程中的白鹤滩这个节点,与我相伴的一直都有那棵站在崖边的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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