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早雪下来,镇子里就干净许多。
程思锦绕了半天,挑肥拣瘦地买了一篮子荤素干鲜,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往回碴,拐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她前面一闪而过。因天气太寒,近视片上都结了霜,没看清是谁,再者,他也懒得同别人打招呼。尽管天气冷得厉害,又刚刚住了雪,街上的人却又比往常显得多,买卖也很热闹。豁着门牙的老人们从屋里解放出来,坐到檐下眯细老眼四外看人。忽然,程思锦的围巾被人从后边拽住。
“好哇,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跑!”
程思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是不是碰着或擦着他哪了,忙解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眼力不济事……”
通常他的解释是很奏效的,可这一次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谁要听你说这些。”
程思锦一怔,“那……”
那人把墨镜摘下来,笑道:“瞎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程思锦听她这么一说,凑上去打量几眼,连连摇头说,“不像不像。”
那人切切地问:“不像谁?”
程思锦心里早有了底,“吴东石那小子就是个矮个子,又黑又瘦,关到笼子里就是只野猴子,你不像你不像。”
那人大笑起来:“好你个瞎子竟敢骂我是野猴子!我不像吴东石,还会有谁像,个子高了哈,诺,皮靴。”把黑亮的高底长筒皮靴指给他看。
程思锦也笑道:“我说呢,吃增长剂也不会那么明显呀。”
吴东石说:“你还真是个‘老实玄’”又对他说:“你先等我一下。”说罢往一个门里走,边走边说着:“把东西递给我。”屋里的人就把几包瓶瓶罐罐袋袋盒盒的拎出来,递到他的手上。
程思锦见状,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吴东石一拧眉毛,嘴上半笑不笑:“怎么啦,给我小侄子买点东西,你生哪门子气呀!”
程思锦有些不好意思,“你有亲戚住在这里?”
“你不就是我亲戚吗?”
程思锦马上意识到,可能是老婆秋云去她娘家把儿子接回来了,女人也真是,昨天晚上他自己说不慌接的,天明就变了。就问吴东石:“你到家里去了?”
吴东石说,我怕摸错门,就挨家挨户的问,最后我看见你家门口有个妇女在货郎排子跟前买东西,手里还牵着个小孩,我又问了旁边的人,说是你家里的人,这不,我在这店里买了一点东西,一眼就看见你傻头傻脑的黑走,你说巧不巧?”
程思锦惭愧道,“我那口子长得是够困难的,让你见笑了。”
吴东石异道,“你这说哪去了,我在大街上来回走过几趟,我觉得嫂子在本地区內,还是绝对能够对得起党和人民的。”
程思锦笑道,“什么呀简直是视觉障碍。反正咱穷家破院的,真给个西施貂蝉什么的,咱也养不住,只有捏着鼻子过了。”
吴东石说:“你谦虚什么,我又不跟你争。”
一路说笑着走进门口,却见秋云还在那儿领着儿子与几个邻居妇女围着一个货朗排子买什么东西。
秋云已经买好了一些针头线脑,有又挑挑拣拣,买了几副避孕套,随手取下一个放在嘴上吹,吹得胀圆鼓大,成了顶上带凸的气球。复从货郎老头那里讨了一根红线扎了,递给儿子玩。那小孩子见老自己,张着手要过来,扔了气球,秋云去拾,不小心“啪”的一声破了,吴东石黑下脸来对那老头说,还没用呢,就炸了,真不结实,下回人家就不买你的了,说的秋云脸上起了红晕。那老头却急辩道,“我的东西是正品,出口转内销呐,就是金子,你拿大锤砸也得咋毁。”,吴东石又说:“人家不是还没砸么,一摸就烂了。”老头说:“摸也不中。”吴东石乐得直笑。程思锦说:“你这张嘴,还是多积点口德吧。”转过脸来抱儿子。向秋云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吴东石。”秋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吴东石却一躬到底:“小弟给嫂子请安了。”程思锦笑道:“你就会出阳怪。”吴东石腾出一只手来摸着小孩的头说:“这是你的儿子吗?”程思锦说:“你这是怎么说的,不是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吴东石半不笑地说:“我说他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程思锦说:“还没发育呢,怎么那么像。”吴东石笑道:“我说他到很像嫂子呢!”程思锦道:“好了,又扯淡。”进屋坐吧。
进了院子,秀云忙着去沏茶,沏好了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对儿子说:“明,上妈这里来。”吴东石在屋里清理的自己脚上的雪,才坐下来,端起茶杯暖暖手:“明,这个名字起得好,把做父母的心思都说出来了。”明,成明,一个人成名,就什么都有了。”程思锦说:“我不这样认为,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符号而已,就跟一三四一样,我邻居喂的那条狗还叫布什呢。反过来说,如果一开始都把人叫城狗,如今一说谁是狗,也就不至于再是骂人的话了。”吴东石说:“你一说又深刻起来了。”转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你还在学校里教书?”
程思锦说:“混穷呗。”
吴东石问:“中学还是小学。”
“小学。”
那倒是没有多大的油水。你真没想到改行。程思锦睁大了眼睛,兀自笑了了,“我,改行?”
吴东石点点头。
“就我这德性,给人家攃皮鞋人家都嫌这块布破,当国家主席,又不是那个栽子,再改,恐怕就就改到马克思跟前当太监,给他老人家梳头去了。”
吴东石摸着下巴,沉思一会说:“可你也不该老抱着一棵树不放。”
思锦说:“我有什么办法?路子没有路子,关系没有关系。”又反问他:“你审犯人似的,问了我半天,应该说说你自己了吧,你搞的那么风光,在哪儿挖到金矿了?你那位玉人呢?怎么一起不一起带来?”
一句话问到吴东石心头上,他连连晃手,别提了。”
程思锦道:“怎么啦?”
吴东石欲说还休,抬腕看看“空霸王”,忙说:“快一点了,不能再坐了。”
程思锦拦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嫌我这脏像对不对。”
吴东石说哪里的话:“你不知道我这次来,就打算不走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今儿真的不行,我有正事要办,再晚了要出事的。”
程思锦极力拦道:“那也得吃了饭再说,吴东石说:“这一会就依我说了算,你还怕给我不来是咋地,到时候我还怕你下逐客令呢!”
秋云听说,也出来去拦道:“轻易未来过,才坐下来就要走,那咋说了过去。”
吴东石说:“不是我想走,真是有事,七八个人都在等着我呢,往后的时候多多呢。”
程思锦见留不住他,只好说:“好罢,你既然有事,我也不留你了,反正你别忘了还有我这个穷光蛋的同学就得了。”
吴东石说:“哪儿的话?”又过来摸摸程明的头说:“叫叔叔。”
程明张了张嘴,就是不出声。
吴东石看着程思锦笑道:“他烦我?”
程思锦叹了一口气:“这小子三岁多了,就刚出生那会儿哭了几声,到今天还不会说话,甚至连哭笑都少了。”
吴东石皱皱眉头:“你没给他看看?”
程思锦说:“大小医院跑了十几家,检查的人都说他的其他功能正常,脑子也没有问题,怀疑是声带嗓子的毛病,可他也会哭,又懂人话,想要什么就会指。”
“那就怪了。”吴东石摇摇头,又说了几句话,折身告辞,程思锦两口子一直把他送到街口,又目送了一会才回去。
秋云问程思锦:“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同学?吴东石他又是干啥的?程思锦不耐烦的说是高中同学同学,不知咋的就拐上班上一个女同学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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