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大民（二）

工作之后，见大民哥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一年回家，母亲一定要到南湖拔几个红萝卜给我带着。

我跟着母亲来地里，正巧遇到了大民哥。

“婶子，俺家的青萝卜好吃，我给云霞妹妹拔点。”

这一长长的句子费了大民哥好一番气力。他一边说，一边下手拔。话说完了，萝卜也拔了不少。

“我就想给你妹妹拔几个青的，俺家今年没种呢。你大哥都种了红萝卜了。”母亲一边跟大民哥说话，一边撸撸萝卜上的泥，就把它们装进塑料袋子里。

“您想吃，来这就拔，婶子。”又费一番气力。

好久不见，大民哥明显地老了不少，最显眼的是，头发见稀了。

回家的路上，我跟母亲聊大民哥，就把这多年的空白三下两下地补了个大概。

穷而憨，大民哥在家乡是娶不上媳妇的。后来，不知道经过谁，花钱买了一个贵州媳妇。

是一个俊俏的女孩子，和进良的媳妇一同买回来的。

转眼几年过去了，大民哥儿女双全。老大，是个和妈妈一样漂亮的姑娘，老二，是个机灵帅气的小子。

大民哥农家活不机灵。他家就和进良家合伙干农活。

闲言碎语渐起。

大民哥家隔三差五地就出现了摔碗的声音。

进良，按辈分，得叫大民是叔，比我长一岁，比大民哥小好几岁。相貌，在王楼村是数得前几位的。个子高而标直，仪表不俗，特别是，剪着略贴着头皮的圆溜溜的板寸头。他们家的院子就在我家的东南角，正屋是门朝东的。我回家，从他家屋墙后过。娶了媳妇后，他家给他在村东盖了新房。

大民哥家在村子的西头。

当然，村子很小。东头到西头，也没多远。

进良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家境不算好。但我也一直不解，就算如此，那也不至于从贵州买媳妇。

母亲说，娶了两个嫂子，哪还有钱再给他娶。

后来，大民哥就不被媳妇允许进他俩的卧室睡觉了。外界传言，连两个孩子都嫌弃他。

之后，进良媳妇喝农药自杀了。村东头的人说，是在她自家院子里喝药死的。

母亲说到这事，一声叹息。说进良的媳妇很能干活，也爱招呼人，很喜笑，是个多好的媳妇。

“就是被大民媳妇害死的。”母亲总结。

母亲也长年不大在家，很多事也多是嫂子或邻居那里听来的。村人对大民媳妇恨恨的，说她不守妇道，说她对大民太狠了。

我想起大民哥常常贴在嘴唇上的鼻涕，想起他憨憨的笑容，想起他吃力地说，“云——云——云霞，你吃——吃萝卜……”心情混杂不堪。凭什么，那么俊美的媳妇就得一辈子跟着他过呢？曾经，听到母亲和东邻随哥家嫂子非议他媳妇的时候，心里有过这样的抗议，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大民哥的姐姐秀琴姐后来就在城里给他找个扫垃圾的活，给几个大商场打扫卫生，彻底离开了王楼村。

有一次，我去商场买东西，碰到过大民哥一回，还是一样的憨。抱着一把高过他头顶的大扫帚，手袖在衣袖里，衣服好久没洗的样子。

“云——云霞，你——你——在哪——教书？”

我指着东边学校的方向：“就在那前面，不远，大民哥。”

“离婚了，小常非得要离。”大民哥的媳妇终究获得了自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生活。“你大民哥都把钱攒着，拿回家来给小常和两个孩子用。”

母亲的声调里有着不满，也有着无奈。

      后来，进良又娶了一个媳妇，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儿。大女儿到义乌打工去了，几年后回到王楼，就把父母和妹妹都带走了。

    听说，小常也到了义乌，让进良的女儿帮她也找份活干，被进良的大女儿拒绝了。一个人又回到了王楼。

    王楼村的太阳照旧东升西落。各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