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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鬼蜮 (中篇小说·连载四·完)

白昼鬼蜮 (中篇小说·连载四·完)

作者: 历山苦郎_fcf2 | 来源:发表于2022-11-23 13:32 被阅读0次

    “你怎么搞的,你这个年轻人是怎么搞的,我交给你的那个任务呢。”宦海满脸不高兴地在地板上踱着步子。

    “厂长,我不能见死不救啊,再说……”潘成龙为难地说。

    “再说什么,就这样让古中平跑了,跑到地区告我的状去了。”

    “再说,你不是对苗芳有意么。”

    “胡说,都快成我的女婿了,说话还不分个大小,你愿意要一个没有舌头的丈母娘么。”

    “爸,你快去看看,苗芳的爸爸和妈妈来看苗芳了,那个老母狗春桃一个劲地汪汪,就是不让人家进病房,看你这个厂长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破鞋烂袜子流氓无赖,全他妈的乱套了。”花花气呼呼地一头闯进来。

    “啊,他们怎么来了,是你透的风吧。”宦海用凶狠狠的目光审视着潘成龙。

    “厂长,我哪儿能呢,这事儿决不是我干的。”潘成龙委屈地申辩着。

    “是又怎么样,天下做父母的还能都像你一样没有人情味。”花花不高兴地在旁边叫嚷着。

    “嗨!”宦海一甩手跨出房门径直向厂医院奔去。

    花花看父亲走了,她一个劲地看着潘成龙。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炽热的爱,她慢慢地走到潘成龙跟前,俩手挽住他的脖子显得十分困乏地依在了潘成龙的怀里:“亲爱的,你抱抱我吧。”

    “哎,老大个人了抱什么啊。”潘成龙有点不耐烦地从  脖子上取下她的手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好小子,是我求着你啦还是怎么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可有啦。”花花指着潘成龙佯嗔地提高嗓子说。

    潘成龙一愣,接着就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现实中的虎妞啊。”

    “笑你奶奶个孙子,找好日子办事吧。”花花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

    “听说六十年代初有这么一首儿歌,你愿听吗。”

    “小子你唱吧,大姐听着呢。”

    “米到到到法米来,大姑娘肚子大起来,倒霉,活该,谁叫你跟我跳舞来。”潘成龙拉着长腔唱着六十年代初期也不知是何处人氏为这支当时流行的舞曲而填词的歌。

    “啊,你还是人不是人,不是你要跟我跳舞的,不是你要跟我干那事的。”花花一下子从沙发里蹦了起来。

    “我尊敬的厂长小姐,我把你打晕了吗,我把你的手脚给捆起来了吗,没有吧,在我们中国这片神圣的土地上,真正的强奸犯几乎是没有的。”

    “好啊,看我怎么叫老头子收拾你小子。”

    “也许我还收拾他呢。古言说得好,胜者为王败者贼,你看,河东化工厂以往的斗争是你爸胜利了,所以他比王子还横行霸道,就差没有把你娶了当老婆了。古中平败了可他自己还不知道是自己败了,所以他连贼也不如,而现在乃至今后,河东化工厂的斗争到底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潘成龙油腔滑调地说着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花花从来没有见过潘成龙这个样子,平时他总是甜言蜜语地,除了儿女私情外从来不对她谈别的,她总是把他当作一个天真的小弟弟一样看待的,可今天他怎么啦。花花被潘成龙一番出乎意料之外的语言和举动惊呆了,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她看着潘成龙就要走出门了,就紧追一步急急地喊道:“哎,你……”

    潘成龙很自若地回过头来,风度潇洒地向她挥挥手,唱着他即兴胡诌的歌向门外走去。

    “今天中午,你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今天中午从梦中醒来,从此我离开了你的家。啊,憨憨花花,快放我走吧,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歌声在门外渐渐地消失了,花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哇地一声哭着扑向离她不远的三人沙发,这是她和潘成龙曾经多少次谈情说爱,拥抱接吻的地方。

    古中平拖着疲倦的身体按照苗芳给他的地址找到了苗芳的妈妈,传达了苗芳想念妈妈的心情,并建议她最好能立即去看看女儿,以释女儿思母之情。苗芳的母亲得到古中平捎来的口信后显得有些焦虑不安,恨不得一下子就到河东见到女儿。看得出她们母女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母女之情。

    古中平急急地告别了苗芳的妈妈就向地区纪委跑去。在纪委接待室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接待了他,他首先填写了一张印有年龄性别等详细栏目的表格,然后阐述了他要反映的问题。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地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当他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后,他感到一阵轻松,很有点类似十年前河东化工厂建成投产后的心情。

    “你能这么远专程来向我们反映一些情况,这很好,不过你谈到的东西,大都是自己的分析,猜测和怀疑,全没有事实,这就不太好办。”年轻人合起本子在结束他与这位上访者谈话时作难地说。

    “所以我才要求组织上调查么。”古中平认真地说着。

    “谈何容易,我们不可能做到每接受一件怀疑的上访就派人去调查的。”

    “那我今天总不至于白来吧。”

    “也不一定,”年轻人环视一下周围,看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谈话,就侧过身来低声对古中平说,“你们的厂长和我们的副书记关系可好啦。”

    古中平吃惊地瞪起了双眼。

    “你要知道,诬告是要反坐的,对于那些捕风捉影,诬陷领导的人,我们纪委是要严肃处理的,这是当前纪检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也是为了维护和发展改革成果所必不可少的一项措施。”年轻人说着给古中平示意再见就走出了接待室。

    古中平一扫刚才的轻松心情,他心里觉得沉沉的,他茫然地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地区纪委的来访接待室,在楼道里他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疼,他赶快就向厕所里走去,这几天他的慢性胃炎又犯了。他急急地解开裤带拉开便所的一个小木板门就向坑上蹲了下去。忽然他的眼睛直直地瞪住了便坑前方的手纸篓。一张皱皱巴巴的手纸托着一片黄臭的粪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关于宦海同志的问题的反映”几个字像无形的利箭一样猛然向他射过来,他苦苦等了几个月的告状信原来在这里找到了归宿。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不少人的手纸是无需化钱买的。古中平只觉得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就栽倒在了便坑的旁边。

    宦海从家里出来急忙跑到了医院。春桃一把把拉他到院长办公室里。

    “你疯啦,在这个时候去露面,这里有我呢,外人一律不能见。”春桃俨然就像宦海一位上司。

    “那样会出事的。”宦海焦急地说。

    “见了才会出事呢,你忘了那天晚上她在外面偷听啦。”

    “可是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不至于再出卖我了吧,”宦海犯愁地搔着头,“嗨,都是那几个笨蛋,动不动就开杀戒,这下可好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倒还真成了个事呢。”

    “你打算娶她,一个没有舌头的破货。”

    “当然不可能了,我只是说暂时稳住她。”

    “我看啊,干脆……”春桃做了一个打针的动作。

    “不行,太惹眼。”

    “咱的药效是一个月后见效,只要一转院不进我们的太平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正好她的父母还嚷嚷着要转院呢。”

    宦海沉思着在地上踱着步子。春桃突然猛扑过去抱住宦海在他的脸上就像饿狗啃骨头一样乱啃起来。

    “嗨,你这是干什么。”宦海不耐烦地想推开她但没有成功。

    “你说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一个寡妇缺的是什么,谁叫你给我那么多的钱把我吃上火呢,”春桃突然放开宦海冲到门口啪地一声锁上了门,“来,让他们在外面嗷嗷去吧,没有谁敢随便闯入我的办公室的。你就放心、大胆、忘形地演你的醉翁戏春桃吧。”

    “砰砰砰!”有人敲响了房门。门里立即安静了下来,春桃慢慢地把掂在手里的腰带又系在了腰里。

    “砰砰砰,”又是一阵敲门声,春桃怒气冲冲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猛地打开了房门:“你们是找死啊,还让办公不啦。”

    “哎,同志,我们老远地来了,就让我们见见孩子么。”一个长者态度和蔼地乞求着。

    “不行,不行,不行。”春桃说着就要甩上房门。

    “啊,”宦海一惊上前猛地抓住来人的手忙低头哈腰地陪着笑脸。“张书记,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看看孩子,你的部下可真够厉害的啊。”张书记笑着饶有风趣地说。

    “啊,看孩子……”宦海茫然了。

    “是啊,就是苗芳。”

    “这,这孩子可从来说没有提起过你啊。”

    “她做她的工作,提她爸爸有什么用么。”张书记哈哈地笑起来。

    “啊,这,春桃,这就是我们的地委书记,张书记。”宦海慌乱地向春桃介绍着。

    “啊,这就是张书记啊,我他妈的真是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张书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春桃立即堆上笑脸令人肉麻地叨叨个没完。

    “啊,好啦好啦,你还是带我去看看苗芳吧。”张书记做了一个制止她再叨叨下去的手势。

    “好,好,张书记请。”宦海拘谨地领着张书记向病房走去。

    “那,张书记请,你走好。”春桃也紧跟着向苗芳的病房走去。

    “你说通了。”迎面走过来一位庄重老成的中年妇女低声焦急地问道。

    “噢,他们开绿灯了。”张书记风趣地笑着。

    “啊。”宦海突然张大嘴像用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不动了。

    “啊。”那个中年妇女也吃惊地望着宦海。

    “噢,我还没有给你们介绍呢。这位是我的老伴,这就是这个厂的厂长兼书记,宦海同志,”张书记忽然发现他们的表情不对,“怎么,你们认识。”

    “哦,这……”宦海喃喃着。

    “噢,老张,我们还是先看孩子吧。”张书记的老伴

苦笑着。

    “那好那好。”

    一跨进苗芳的病房,苗芳的母亲就向女儿扑过去,她看着女儿那苍白的脸,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失声哭了起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么。”张书记心里也觉得一阵难过,但他终究是一个久经风雨的男子汉,“在孩子面前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呢。”

    苗芳张了张嘴,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孩子,你别说了,妈什么都知道了,小潘他都告诉我了,妈妈为你能找到这样的好朋友高兴,放心。”

    宦海和春桃都傻愣愣地站在一边,他们心慌意乱地根本就听不见病房里这对母女之间的谈话。苗芳听妈妈说到潘成龙心里一阵发热,两片红云浮上面颊。

    “小芳,你们年轻人的事,爸爸不应该管,可我总觉得小潘这个小伙子是个心地善良、品德高尚的人。你想想,在你处于这样不幸的时候谁会轻而易举地向你表达爱慕之情呢。刚才在外面,他对我们讲起你的不幸的时候还是很伤心的。你们在一个厂工作了多年,你当然比爸爸的一面之交要了解得多,主意由你自己拿,你认为合适就答应了人家,免得人家心里不安,如果你认为不成熟,往后放放也可以。”张书记爱怜地坐在病床一边的椅子上抚摸着苗芳的头发,苗芳安然地向父亲点点头。

    宦海忽然产生了一种被人捉弄了的愤怒。这个潘成龙明明是在和自己的女儿花花搞对像么,怎么突然又向苗芳求爱了呢。这个狡猾的小子肯定早已知道了苗芳是地委书记的女儿才这样干的。他很想立即就找到这个小子不把他揍扁就不解恨。可是他不能,他在这个时候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他强装镇静,脸上挂着一抹令人难受有笑容,往床边凑了凑说:“是啊,小潘这个小伙子可真是百里挑一啊,又聪明又能干,是我早就选好的第三梯队的苗苗。说实在的,他在我们这里干个办公室主任就够屈才的了,我本来打算就要给他压上副厂长的担子呢。”

    潘成龙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走进了病房。他拘谨地低着头,好像办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轻轻地说:“张书记,刚才在门外我不知道你就是地委张书记,也许那些话不合适,我收回我对苗芳的求爱,我,我不知道她是地委书记的女儿。”

    “嗨,你这个年轻人,只知道我是苗芳的父亲,不知道我是地委书记,我才喜欢你的谈话呢。再说搞对象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与对方的父亲当什么官有什么关系呢。”张书记怪嗔地看着潘成龙,潘成龙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苗芳虽然这次平白无故地遭到了不幸,但她在这个时候能意外地能到了爱情,而且是得到爸爸妈妈赞许的爱情,她心里还是甜甜地,感到十分幸福。她从病床上坐起来拿起笔在纸上写道:“小龙,我答应你了。”然后就羞怯地红着脸低下头去。

    苗芳的母亲一直很伤心,眼泪总是流个没完,突然她回过头来气呼呼地对着宦海嚷着:“我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早就死了。”

    “阿,阿彩我对不起你。”宦海颤拌抖着说。

    “你连祖宗都对不起,爹娘过世的时候你连回去都没有回去,要不是老张那年下乡在咱们村,两个老人都只好用席卷了。”苗芳妈说着又痛哭起来。

    “我,我对不起……”宦海真是无地自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被他抛弃多年的结发妻子会在这里出现,而且又是现任地委书记的老婆,他真希望能从地下钻进去,但地下却没有这样的去路。

    “唉,她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书记不解地问,病床上的苗芳,地下站着潘成龙,春桃全都瞪起了询问的眼睛。

    “他,他就是我早给你说过的那个没有良心的。”

    “啊,原来是这样。”张书记也感到有些惊愕。

    “孩子,你不是老跟妈妈要你的亲爹吗,这就是你的亲爹,”苗芳的妈妈一把抱住女儿哭得更伤心了,“我好苦命孩子啊。”

    苗芳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尽管她没有了舌头,但却哭得很真切,她拿起笔在纸上飞速写下一行字;“我只有一个爸爸就是我现在的爸爸,他就是我最亲最亲的爸爸。”苗芳扔下笔两眼炯炯逼人地盯着宦海,好像在审问他说,你是要我做老婆呢,还是做女儿。宦海在苗芳目光的威逼下深深地低下头去。

    张书记突然清醒过来,他认为这样的局面对宦海来说太尴尬了,他赶忙站起身来说:“老宦,我们还是走吧,让苗芳休息一会,同时我们两个也需要松弛一下。”

    “哦,好,好,我们到招待所去吧。”宦海立即应合着。

    “小芳啊,你等着,爸爸一会来接你回地区医院治疗,至于这个谋杀案到底是什么背景和目的我已向地区公安局打过电话了,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张书记说完就和宦海走出了病房,春桃连拉带拽地扶着苗芳的母亲也走了出来。

    在医院门口春桃赶上宦海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唉,宦厂长,我是不是给苗芳打上一针。”

    “你,哎,打什么针,你这个人。”宦海深知春桃的用意,他很生气但又不好说明,再说苗芳终究是她的女儿啊。

    “该打针,就打针,这可得听你们医生的。”张书记回过头来严肃地说。

    “哦,这我都安排了,张书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春桃嬉皮笑脸地打着圆场。

    病房里只剩下了苗芳和潘成龙。苗芳看着面前这个文静的小伙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慰贴,两颗甜甜的泪花挂上了眉睫,如花似蜜的笑容在她脸上怒放。潘成龙更是说不出内心的快乐,只有他才真正地了解自己。前几天他按照厂长的指示在收发室私自扣压了苗芳的家信,得知苗芳的爸爸就是地委张书记以后,他高兴得都要发狂了,他不能放过这棵可以乘凉的大树。他向厂长隐瞒了这个发现,苦思冥想着如何与苗芳挂起钩来取得她的欢心。果然苍天不负苦心人,当他昨天晚上又去溜宦厂长几个亲信的窗台根的时候,出乎意外地偷听到了他们竟要赶第二天早晨五点半去云城的公共汽车打发苗芳上路的秘密。他急不可耐地从宦海那里讨来了监视古中平的任务,今天一早就与苗芳登上了同一辆公共汽车。人生本来就是在演戏,而他的这一幕戏演得竟如此成功,他不能不在心底里秘密地为自己祝福,不过潘成龙的心里更加清楚,他现在的成功离他远大的目标还差得远着呢。他慢慢地俯下身去轻轻地在苗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坐在床边拉住苗芳的双手,脉脉含情地看着苗芳的笑脸,动情地唱起了邓丽君演唱过的一首流行歌曲:“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河东化工厂的招待所里,张书记正在为宦海的事与妻子争论着,妻子看来已从悲痛中解脱了出来,她只是态度严肃面有愠怒之色地埋怨着丈夫:“你说你这个地委书记是怎么当的,像宦海这样的人能当厂长,而且还兼着书记。”

    “不要感情用事么。”

    “什么,我感情用事。”

    “他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而且还很过分,但是我们用一个干部是要从多方面考虑的,不能掺杂儿女私情,宦海这个人还是很能干的,而且又有文凭,这么大个厂子,在全国多少个厂子关停并转的情况下他能维持下来就不错了,本来我还准备提他到地区去管全区的工业呢。”

    “你,我看你是叫他把你糊弄住了。”妻子扭过头去不愿再说下去。

    “唉,妇人不要参政么。”张书记打趣地笑起来。

    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张书记立即收起笑容向着门应道:“进来。”

    推门走进来的是潘成龙,他恭恭敬敬向张书记递过去一份情况反映:“张书记,这是关于宦海盗劫国家文物,勾结港客走私的情况,这是我这几年来的心血,仅仅是我的活动范围所能了解得到的,大量的事实还有待上级派人来调查。”

    张书记露出吃惊的神色,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坐在沙发里急急地看起潘成龙给他的情况反映来。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变成苍白的了,他微微颤动的手把翻完的情况反映折叠起来装进了口袋。他慢慢地站起来看着潘成龙,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代表组织谢谢你,我们党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的好干部啊。”

    “张书记,宦厂长他走私出去的文物中有一小部分在我这里,我为了保护国家的文物,这几年已经倾家荡产了,不过这些东西我保管得很可靠,万无一失,你看在适当的时候就交给国家吧。”潘成龙认真地说着,他的两眼始终有礼貌地注视着张书记。

    “好,你去吧。”张书记打发走了潘龙后立即对妻子说:“走,我们马上回地区。”

    宦海送走了张书记后,心魂不定地回到家里。收录机里的迪斯科舞曲正在轰鸣着,女儿花花正在疯狂地踏着节拍扭着屁股。宦海心里一阵烦躁,他啪的一声摁下收录机上的停止键,对女儿吼叫着:“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烦死了。”

    花花停住脚步很世故地叹口气拉着长腔说:“嗨,这人要倒霉了啊,烧开水都糊锅,喝凉水都塞牙,他妈的放屁也砸脚后跟,跳个舞开开心也不行啦。”

    宦海突然之间好像体谅到了女儿的心情,他转而用温和的态度安慰女儿说:“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可潘成龙这东西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吹了还好呢。”

    “好什么啊,你还是早点送我上医院吧。”花花慢悠悠地坐到沙发里。

    “你病啦。”父亲关心地问女儿。

    “没有病就不能进医院了。”

    “可你没有什么病住院干什么呢。”父亲不解地问。

    “打胎啊,得把你那个不应该来到人世间的外孙子给消灭了啊,”花花戏弄地望着父亲,“怎么样,可见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人没有病也得进医院的吧。”

    “啊,”宦海瞪起了吃惊的双眼,“这是真的?”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女儿心平气和地,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是……”

“是谁的都一样,不管是狗崽子还是狼崽子都要从我身上刮下去。”花花忽然大声吼叫着。宦海气得浑身打着哆嗦,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女儿,他无意中将手插进衣袋,手指触到了一个信封,他忽然想起刚才路过收发室的时候收发员给了他一封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信撕开封口,从信封里抽出信纸来展开,满纸清秀而又熟悉的字体映入他的眼帘。

宦海:

当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感到十分震惊。我告诉你,不必过分紧张,我的确没有死,没有在那次虽说是意外,但却在有些人的意料与谋划之中的沉船事件中踏上永恒的故土。当我在水中被人救起之后,同船的一个落水者向我透露了真情。他本是你们的同伙,在你们为了金钱和私利的互相残杀中,在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才猛然清醒了过来的,于是他从此就在你们的同伙中“死”去了。我,也许是人为了生存,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吧,我也在那次沉船中按照有些人的愿望“死”去了。但是这十多年来我始终不相信你会置我于死地,就凭我为了你中断了我的大学学业,向你奉献了我的青春,毁了我的理想与前途,你也不至于在认为我可能成为你所要达到私欲的障碍与危险时,把我打发上那样一条去路。我可以坦怀地告诉你,你们所干的事情,作为妻子我不是一点也没有觉察的,但我始终没有产生过告发你们的心理,困为我爱你。你要知道一个女人是可以为她所爱的人牺牲一切的,尽管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从我疯狂地追求你,迫使你与你的结发妻子离婚时我就成了一个自私而卑鄙的人了),但是我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们终究有过难以忘怀的时刻,毕竟有了我们的女儿花花,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多么想见到我的女儿,想知道她现在的一切啊,在我被“淹死”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

    宦海,我劝你不要再干那种事了,为了我们的女儿你不要再干了,我求求你。如果你真的能够这样,如果你真的没有害我之心的话,我还愿意回到你的身边,去维系我们这个残缺了十年的家庭。也许你早已有了新的意中人,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唯一的希望是能见到我的女儿,花花。宦海,我以一个女人的一颗破碎了的心乞求你能给我来封信,如果我收不到你的信,我将永远地真正地在那次沉船事件中辞别于人世了。

                  可怜的花迪          ×月×日

    来信请用下面的地址和收信人,请不要用信封上的地址和我的名字,因为信封上的地址是根本不存在的,而我现在周围的人,也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人叫花迪。

                                   ——花迪又即

    “爸,谁来的信看得那么入神。”花花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地向宦海走过来。

    “啊,啊,没有什么,是一个朋友来的。”宦海匆匆地把手里的信折起来,究竟下面的地址和收信人是什么他也没有看清,其实他也不想知道。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手里的信,又抽出一颗烟在燃烧着的信纸上点着,很自若地吸起来。

    “那你为什么把它烧了。”花花不解地问。

    “哦,为了减轻负担,”宦海淡淡地笑着,继而又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孩子,你太天真了。”

    “也许是这样。”

    “一个人应该经常总结人生的经验教训啊。”

    “我早就总结好了。”

    “是什么。”

    “大题目是火不烧山山不肥,人不害人身不贵。注脚是胜者为王败者贼。”花花一屁股坐倒在沙发里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她笑得是那样地爽朗和坦然,她的表情是那样地洒脱与不羁。她从茶几上拿起爸爸用来招待贵客的铁筒中华牌香烟,弹出一支叼地嘴角里,啦地一声打着了气体打火机。

    宦海茫然地愣愣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女儿,好像眼前这个姑娘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她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令他愕然。他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多可怕的一代啊。”

    第二天,云城地区由纪律检查委员会、组织部、公检法几家组成的庞大的调查侦破组进驻了河东化工厂。他们一进厂就宣布了三条决定:

    一、免去宦海厂长兼书记的职务,拘留审查。

    二、根据地委张书记的提议,河东化工厂的党政工作暂由厂办主任潘成龙同志主持。

    三、开好古中平同志的追悼会。

    其实他们最忙的是为古中平同志写悼词,他们为了写出一个能让群众、领导、家属三满意的悼词来,整整熬了一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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