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树

      方叹“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

      小时候上学的路，每一条都是又窄又弯，路两旁的树木，遮天蔽日，夏天的时候根本不怕晒到太阳，树冠就是最好的遮阳伞。

      在那条小路急匆匆行走了好几年，寒来暑往，季节变换，得以让我熟悉每棵树的纹理脉络，熟悉阳光穿过树隙射下来的弧度……小时候的树可真多，到处都是，墙上的宣传语都写着：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我们村也有很多树，屋前屋后到处都是，槐树、梧桐树、楝树、杨树……那些长得俊俏的都被村里调皮的孩子光顾过，树干都被爬的光溜溜，羞涩的用仅有的树皮遮遮掩掩。       

      春天的时候洋槐花开满树枝、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甜腻腻的味道，梧桐花像小喇叭一样，踩一脚“啪”的响一下，于是我和其他伙伴就比着踩，“啪啪啪”的声音响成一首无忧无虑的童年交响曲。

      我喜欢树，我喜欢夏天的树，每棵树都有声音，风一吹，我能立即分辨出是哪种树发出的声音。我怕树，外婆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我知道鬼拍手就是我家屋后的杨树。夜深人静的时候，刮起风来，杨树叶子“哗哗”响，像有无数人麻木的在黑夜里拍手，空洞的噪的人心烦。晚上的树隐在黑暗里，出门上厕所我都不敢乱瞅，树枝影影绰绰，似有无数鬼魅穿梭，让我想起外婆讲的那些鬼故事：黑暗里的邪祟会勾走孩子的魂。给我徒增无数令人惊恐的想象。我也讨厌树，我外婆养的鸡像一个个墨守陈规的老夫子，天一暗就扑棱着短翅膀飞上树，破晓就扯着喉咙吵醒每个人，我早起上学路过树下就怕它们的粪便淋我一头，真是怕了。夏天树干上的知了高噪声也一天都不能安静，吵闹整个夏天，直到嗓子叫哑，筋疲力尽它们才停在了夏末。

      这些树正值青壮年，充满了朝气与活力，把村庄严严实实保护起来，笼罩在自己的怀抱，像一个霸道的护短的年轻人，让我的村庄充满了安全感以及神秘感。少年后我离家去上学，怀念最深的除了家竟是这些树。

      有一天，当我放假回来，村庄两边的那些树忽然不见了，我内心极其失落和难过，它们见证了我的童年，我童年的每一次幻想，让我得以窥探最初的时间轨迹。它们默默守护着土地，在那里，风吹雨淋雷劈，像一个个苦行僧渡自己渡来生，又悄然隐匿在时光的洪流里，渐渐隐去它们伟岸的、杂乱的、自由的……轮廓。

      从此，我的村庄失去了它们的庇护，剥开了神秘的面纱，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且叹“殷勤竹林寺，能得几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