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树
北方的秋季是干燥的。
乡间的土路上,公车开过,扬起阵阵烟尘。深秋,路两旁的白杨树的叶早已凋落的干干净净,一个个就像是头发落尽的老人,在风中孤独的努力挺直年迈的腰板,向着远方,看着什么,思索着什么。
这是一个小村庄。每天,会有那么一班车从这里经过,载着村民去集市,去繁华的地方。
“师傅,在前面的那个村口停一下。”
清脆的普通话吸引了车内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疑惑的大量着说话的年轻人。
而此时他们才注意到,车内还有那么一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白色的耳机一只塞在耳内,另一只自然地耷拉在肩上;蓝格子的口罩上边是一副黑框眼镜。眼睛没有看向车内,始终看向车外,看着那些死沉沉的白杨树,看着那些烟尘,眼神专注,没有人去打扰。
小村是那么小,大家一上车就能找到熟人,聊天打发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眼前说话的小青年。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会在他们的那个小村停下。
小青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与他们不一样。
车停下,几十秒后又启动,带着滚滚扬起的烟尘。下车的人,三三两两的向村内走去,中午,家家袅袅炊烟。他们走着熟悉的路回家,不时回过头看看一起下车的年轻人。
村口,现在只剩下年轻人了。眼神打量着村子周围。
一棵树直立村口,树看样子已经挺老了,粗大的躯干大概需要几个人才能抱住。干枯的树皮布满了裂纹,上部分躯干是焦黑的,是经历了雷击吧。年轻人这样的想着。
这里的一切,有熟悉的感觉。爸爸说,这是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是那么的陌生。
秋风瑟瑟,灰尘随风飘荡,不一会,口罩上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黄色的土灰。
手摩挲着树皮,感受着它的生命的年轮,幻想它所见过的,所经历过的。
“你是庄枫吗?”醇厚的口音传入耳中,声音虽然厚重,但依然能辨别出是个女性。乡村的女性,由于生活所迫,有时不得不承担起男性的重担,她们因此也变得粗狂,像汉子一样的在田里辛勤劳作。
年轻人转过头,对着陌生的女人,点了点头。
黝黑的皮肤,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眼睛很大,黑如宝石,微笑时显示出活泼,开朗,头发很直,很亮,看起来应该很注重头发的护理。衣服很干净,应该是洗过的,走近时有香味飘来,淡雅舒适。
似曾相识或许是再好不过的形容此时的感觉吧,对于庄明来讲。
“我是慕月,庄叔昨天打电话过来说你今天中午到,让我来接你,怕你很多年过去了,不认识路。”语气是轻盈的,就好像彼此很熟,只是早已不在多见,今天是难得的一见。
“恩,谢谢。”庄枫的回答相比慕月,显得有些冷淡。不过,这对他来讲,已经是很热情的回答了。
秋风吹着,慕月的长发被风吹起,发梢闪着光泽。微笑的脸颊,有些淡淡的绯红,洁白的牙齿半露着,显得是那么活泼开朗。
“那么,你就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回家。”慕月转过身,示意庒枫跟上。两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气氛,开始变得融洽。
那种相识的感觉,越来越重。
“如果我不说是谁,你还记得我吗?”慕月脚步开始变慢,手里玩弄着头发,像一个小女孩那样,语气中,竟带着一种希冀,只是不知道庒枫给出的答案,是否会令她满意呢?
庒枫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的这张脸,摇了摇头,虽然他明白她对答案的希冀,不过他也不想欺骗。或许自己真的忘掉了很多,两人以前可能真的很熟络。只是现在,那些记忆自己根本想不出来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嘻嘻,很多年过去了,忘记了是正常的。再说你也经历了那么多,那些记忆不在也是正常的。这片也,送给你,欢迎回家。”
预期中的失望,还是来了,就像这落叶,明知道抵不过秋风的吹袭,却依旧想在枝头,哪怕只有一秒,也是快乐。毕竟,他没有碍于面子的违心欺骗。
那片叶,泛着青黄。或许是周围的伙伴都已落下,它失去了希望吧。
乡间的小土路,并不好走,而且还有扬沙的骚扰。慕月在前面走,庒枫在后面。慕月挡了大部分的沙尘。她记得,庒枫小时候的过肺炎,对这些沙尘很敏感。
“姐姐,给你吃这个。”这是庒枫主动说话。
白蓝色的包装,一只大门牙的兔子,笑嘻嘻的。大白兔奶糖,他们以前最喜欢吃的。
“那是多久之前了?他也是这样笑嘻嘻。”为什么现在还想那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能强求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过去的记忆为什么那么珍贵,不就是因为只能回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吗?一时的错过,就是一生,虽然现在可能并不晚。
“姐姐?”庄明疑惑,不知道慕月为什么因为一个奶糖而失神。
笑着接过,并没有打开。摩挲着带有温度的光滑包装,放进了口袋。仿佛这是珍贵的东西,呵护着怕它会消失。
心里在傻笑。他还是喜欢大白兔奶糖,这一点他并没有变。有点甜蜜,是的,比大白兔的味道还要甜。
天空,水洗蓝白色,阳光温暖灿烂,淡金的光芒照在脸上,感觉是快乐的。小麦刚刚收获,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成熟麦香,香味激发着每个毛孔的快乐。两人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好,脚步轻盈。不时有被遗忘的小麦出现在视线,来年,路边会有许多的小野麦长出吧。
这是熟悉的感觉,有种哭泣的冲动。
步入白杨林,走在树叶铺成的毯子上。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庄明停下,呆呆的就那么看着树枝重重掩映的蓝色天空。秋风吹来,并没有沙沙的声音,换来的是一片死寂与孤独。
偶尔,枯黄的叶带着心酸不舍离开枝头,它们飘落的是那么慢。庒枫伸手,一片轻轻地落入掌心。干枯,棕黄的脉络刺入眼睑,叶脉早已不再坚韧,而是脆弱不堪。
风烛残年,爷爷也步入了这样的年纪。他像这些不肯掉落的叶子一般,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只为能有多一些的时间。爷爷想等到自己的孙子。
“这些树叶再过两天应该就会全部掉落了。”
慕月没有打扰庒枫的呆滞,成熟细腻的她看到的是庒枫的伤悲。让她不忍心去打扰。有时,她也会就这样的呆呆的看着,忘记时间的流逝,可是却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而后,对自己嘲笑。
听人说,对着风喊自己爱人的名字,风会带着那份思念找到自己所思念得。于是有时,我会在风中呼喊你的名字,可世界却好像被你忽视的悄无声息,留我一个人怅然若失。
这是庄枫儿时生活过的小村。父亲是村里的能人,敢于做任何的尝试,年纪轻轻时就出去打拼,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离开了这个小村,同时离开的还有庄明。或许在记忆的深处,庄明还能依昔记得,瞳孔里的老树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眼中,远远看去,天地间,仅剩一道孤独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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