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顺娘长得低矮,那重重驼下去的脊背,像一支被压弯了的弓似的,身体不怎么好,尤其是在荣卿去世后,气色更是大不如以前。满顺得闲后,在村里大队找得一个广播员的工作,宣读一些通知之类的文件和在村委会开会前做一些必要的通告,平时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一个月下来却也能有几十块钱的收入。
满顺平常除照看老娘和看书外,其余大部分时间是用来精心伺候那两头种猪和十几只鸡仔儿们。村子里有养猪或养鸡的农户也不在少数,在这看来,也是经济收入的一项来源。
农历三月十五,是石碧溪集会的日子。但在这前一两天,就会有部分商客提前的赶来,以便抢占有利于做买卖的位置。像平时人流比较大的路口啊、广场等,都是他们眼中相当满意的地段。那来不及赶来的商客,便要托人代替占个位子,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占下”之类的标语,有直接写在地上的,或者有涂贴在人家墙壁上的等。这好像已经是约定俗成了的,素来如此,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正集开始了。满顺挑着十斤鸡蛋和六只小猪崽儿坐在提前占下的位子上,他娘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陪着。年前自家的母猪产下八只猪崽,除留下两只继续喂养外,其他的便要趁此卖出去淘换点儿钱来,以补贴家用。
满顺端正地坐在板凳儿上,眼睛不看来往的人流,低下头去摆弄着那关在竹笼里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崽子,那“噜噜”的叫声倒能使他感觉到心安。他是有些为难的,在别人看来,一个大学生理应有更好的工作,不应待在家里过闲,但凡有本事把老娘也接了去。可这里的因由有几个人知道?再说,偌大的集市,谁又会认识他的大学生的身份呢?
“卖鸡蛋,卖小猪嘞,胖嘟嘟的小猪啦······”满顺娘拉着嗓子喊道。满顺猛地抬头看了老娘一眼,脸上不由地发起热来,一直烧到耳朵根子。
“满顺哥!”满顺听到有人叫他,回过神,仰起脸来看了一眼。
“真的是你呀!”这人由人堆儿里挤出来,就蹲在满顺身边,格格地笑着。
“大姨,您也跟着出来呀,满顺哥一个人能行的,还麻烦您。”这话刚落了音,满顺的脸便又发起热来,不觉地颔了首。
“曼丽呀,啥时候回来的?”满顺娘堆着笑问道。
“刚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去呢,想着先赶会儿集,再折回家看我爸。”曼丽说着便站起身,做出将要走的样子。
“顺娃子,陪曼丽去转转吧,我自个儿守着摊儿就行。”满顺娘向着他说道。
“不用了,大姨,我自己转会儿就得了,人也挺多的,你们先忙吧。”还不等满顺回答,曼丽就离开身,回头答笑道。
“我回头再找你去。”满顺看着曼丽的背影大声地说道。“也不知她听到没有?”他在心里暗自地揣摩着。
眼前曼丽已经离开满顺,复又回到集上,独自一个人闲逛着。
这集市可真大的,从村子东头一直到西头。那干涸的河道上,摆着各种摊面儿,卖花布的,卖衣服的,卖农具的,还有卖糕点、果品之类的等,各式各样的叫卖声,砍价声嚷着、喊着。逛集的人也很多的,一会儿这个踩到那个的脚啦,一会儿又是那个碰到这个的身子啦,各样的声音充斥于耳,可比得上过年转花灯时才有的热闹劲儿。这样的集会在石碧溪将接连的持续三天,之后就又会转移到其他的村子上去。
曼丽一个姑娘家在这样的人群中走着是很费劲的,不觉的累了,便想尽快地脱身赶回家去。等出了集,那两只耳朵还是嗡嗡的。她信步往家里走着,在胡同口看见三五个孩子手举着糖葫芦绕着那个卖糖葫芦的商主围跑着,相互打闹着。
曼丽一进家门,就一股脑儿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那广场上唱着大戏的喇叭还在“吭吭呀呀”的响着,声音格外的大。曼丽拥盖住了被子,便自睡去了。
满顺和他娘自曼丽去后,一直到这天的下半晌方才有几个主顾陆陆续续地将猪崽子们和鸡蛋买了去。天将黑之前,满顺便收拾东西,由集上搀扶着老娘回家去了。
喷薄的朝霞已经映染了东边的天空,满顺已经早早的将家里的三口大水缸都挑满了水。挑水时,他看见郭叔在老水井旁跟洗衣裳的几个妇女拉常闲谈,很想问一下曼丽的事情,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反正今天是要上他们家去的,也不在乎这一小会儿。”满顺在心里边想着,边拿着毛巾擦起脸来,不由地透露出一丝笑意。
“顺娃子,前些天有人捎信儿来,说你二叔、三叔和婶娘们今天来家里,咱们早些吃完饭收拾收拾,把院子除扫干净,再拌点食儿,把猪和鸡仔儿们喂喽······”满顺娘的眼睛扫视过整个院子,象征性地用手指了一下猪圈和鸡笼,不慌不忙地说着。
满顺听了,怔了一会儿。他审度着:“叔婶儿们来了,免不了要陪一下他们的,这是做侄子的本分。要这样一来,找曼丽的打算就得先放一放了······我尽快,忙完活儿再去罢。”满顺拍着大腿,下定决心。
叔婶们自来后,便一直拉着满顺和他娘谈东论西,即使在晌午的饭桌上,依然是滔滔不绝地说着。叔嫂们以及两位弟媳间谈拢得欢天喜地,满顺虽也时常搭几句话,但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这时,他哪里还会有心思听这般论说。
下半天儿后,几位叔婶终于要走了,满顺送他们走后,就直奔曼丽家去。
“郭叔,曼丽在家吗?”满顺一手扶在街门框上,满口喘着大气,又吃力地低问道。
曼丽她爹这当儿正背身往堂屋去,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转过身来看个仔细。“是满顺儿呀,曼丽刚坐车走,还是我亲自送她去的,你······”
不等郭叔把话说完,满顺就撒着腿跑开了。他径直地跑到村口南面的土坡上,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通往村子的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全部车辆。此时,一辆客车正在那条土路上奔驰着,黄土在车后扬卷起来,灰蒙蒙的,就像过年时点着火的炮仗,呼儿呼儿地直冒着烟。满顺眼望着那客车跑远,最后远远的消失在黄昏里了。那日头跟吊了铅坠儿似的,很快地也依着西山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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