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诗与远方 食在近方
还有一种馋,活在想象里。
小时候,没有喝过咖啡。内地很多小地方还是供销社,口琴、钢笔、雨靴都是时髦玩意儿,但谁听过咖啡啊。
只因为琼瑶剧里提到了“咖啡”,触碰到我的知识盲点,爷爷为着满足孙子的幻想,足足跑遍了东南西北街的供销社。
“老人家,化肥有,加肥是个什么肥?”
此事暂且按下。
几月后,爷爷推着我玩秋千,荡的忘形了,手滑脱落,还没掉在地上便震耳欲聋地叫唤:“姥爷~~~~~救我。”
铁秋千惯性极大,爷爷头给砸流了血,我却被结实地接住了。回去的路上,爷孙两个看着青油油的水稻田,风和日丽,不言语。
归家,变魔术一样,给惊魂未定的我,端来了一杯黑黢黢的水:“喝,加非。”
“啊,苦死了。”
爷爷也来喝一口:“嗯,确实有点。我帮你喝了吧。”
我还来不及抗议,就见底了。
许多年后,我去到台湾,喝了焦糖卡布奇诺、拿铁咖啡、美式咖啡、猫屎咖啡、速溶咖啡,却再也喝不到爷爷冲的苦咖啡了。
我们对远方的幻想,有食指大动的嫌疑。
都说,年轻的时候要有一段时间生活在别处;年轻的时候心灵和身体要有一个在路上。
不知道是谁胡诌出来的,煽动性很大。仿佛不去交换生活,生活就了无生趣一样。
片中,安徽南屏村,还用中式家庭作坊的经验,延续对盐渍火腿的做法。她们的祖先不曾去过西方。
西班牙哈武戈镇,则是工业化的流水线制作火腿,严格控制火腿的晾晒角度,晾晒朝向,开窗幅度,一切基于数据。他们的祖先不曾来过东方。
但是东西方的智慧,却在火腿上达成共识。人们对远方有执念,迫切想逃离毫无诗意的当下,食物只充当了借口。
只崇尚“墙内开花墙外香”,及到了“笑渐不闻声渐悄”,方知近处的,更地道,更珍贵。
4
不嫌麻烦的中国人
崇洋归崇洋,说到底,中国人还是热爱生活的。
金秋时节北风起,正是菊黄蟹肥时。荷兰大闸蟹泛滥,虽然价格暴涨,但是都没人吃。他们不懂欣赏,只吐槽肉太少太难剥,费这个功夫不值当。
到了苏州大厨手里,蟹壳、蟹柳、蟹粉变成苏州稣皮蟹。蟹膏、蟹黄,最可口的部位,变成秃黄油拌饭。
民间则是直接蒸煮,加入姜醋,蟹香瞬间被激活,饭后一壶浓茶,躺椅上消消食,大满足。
舍得花心思在吃上的人,日子一定风风火火,格外热闹。
突然想起,舒婷写自己家乡的美食——闽南春卷,步骤之繁复,令人咋舌。巧媳妇都不敢接下正宗春卷的案头。
霜降以后,晾好海苔,取无骨的包菜,脆嫩的红萝卜,淋过春雨的海蛎,翡翠水嫩的豌豆角,肥头大耳的芫荽,炒熟切丝的五花肉。将以上材料同豆干丝,大蒜,香菇,冬笋切丝炒熟,搅拌。再加鲜虾仁、扁鱼丝一起煸透,大锅慢火煨。
这还只是馅儿,皮更有大学问,要摊得纸一样薄,包法也很考究,要快,汁水浸透前就要包成一个小枕头状,才算过关。
《红楼梦》里,一道茄鲞,把刘姥姥给吃惊了:一口茄子得十只鸡来配它?
要把才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别说什么贵族不贵族的话,哪怕是平民人家户,连泡菜,腌水都是自己调配,煲汤也是舍得用一下午去熬的。
美食多滋味,牵扯出人们对红尘的眷恋。
5
永恒的乡愁
《风味人间》,风味是引子,主角才是人间。
导演的假想敌是城市,人造的城市。
我们回不去的童年,离不开的城市,避无可避的孤单,只有一家人,一餐饭,才能打起精神撑下去。
以前的孩子是放养的,妈妈去隔壁街裁缝铺买二尺布,对折,缝边,剪出一个豁口,往脖子一套,就是一件夏天的大褂。三五天下来,屁股处总是黑黑破破皱皱的,妈妈老是说:“你屁股后面有针,你站不住还是坐不住?”
一路吆喝回家,切下一截香肠,院子里生个火,让小孩子们烤着吃。肠里的油就滴到火力,呲溜呲溜的冒火星,混着吞咽口水的喉声。不一会,听到屋里喊:“吃饭嘞。”
犹记得,有一年加班,除夕夜才急急忙忙的买到票回家。竟有那么多旅人,最后一刻才松懈下来,在座位上归心似箭、不停抖腿。
12点报时响起,好友在狭窄的座位上,突然很用力地拥抱我:“新年快乐!”。冰凉的飞机餐,吃出了热情似火的味道。
有个网友给我留言,说妈妈患有抑郁症。她在家做菜,妈妈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往锅里下菜,妈妈也一起下菜,揭锅盖,妈妈也跟着动作要揭。但她心里可烦,嫌妈妈碍事,好言劝了出去。她又说:“但妈妈当时肯定超幸福吧,我太不懂事了。”
酸甜苦辣,吃在嘴上,泪透心间。
需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吗?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人在山海,常回家看看;人在当下,常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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