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被翻旧的书,封面右上角写:她比烟花寂寞。同桌从课桌下方神神秘秘地传给我,那时我正上初二。忘记是什么原因书没看成,名字却记了十年之久,后来《她比烟花寂寞》成为我大学时看亦舒的第一本书,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每次去学校图书馆必借亦舒。
有人说她是流行小说作家,语含鄙夷,批评她低俗,难登大雅之堂。这一点她自己也没否认,反而认为流行即优点,传播广泛,受人欢迎。
她写言情,倪匡写科幻,金庸写武侠,是当时香港文坛三大奇迹。流行小说也有它的好,市场广阔,读者众多,功成名就,想说的也已说,如果还能得一二知己,更是幸事。
她的大部分长篇小说十万字左右,印出来比普通日记本厚不了多少,在纸媒兴盛的时代,方便携带。语言简练,几句话即成一段,符合香港人快节奏的生活。她不写历史、文化、风俗、社会等宏大题材,只写饮食男女的日常起居,尤其以都市女性幽幽心绪为主,因此读者可以随时随地进入阅读。
我迷恋她一是语言风格,二是还有一些有深度的句子,放在当下也不过时。
1.语言风格
她的语言风格简练、从容,短句、四字词语居多,句中还会穿插古典诗词,例如一个人历经沧桑,她会写作尘满面,鬓如霜,书名起得也颇具诗意,如《风满楼》、《众里寻他》、《玉梨魂》、《花解语》……
我最爱的还是她情景交融的描写。如《吃南瓜的人》里几段:
“校区的私家路非常长,两边种满桦树,天又下起雨来,水珠拍打着玻璃,那单调的拍子叫人想起一切逝去的,有限的良辰美景。”
此时,林结球正失王彼得,情绪低落,任何不相干的事都能勾起她对往昔的回忆,是景也是情。
“天忽然下起雨来,雷雨声放肆地吹进露台,窗帘抖动,电光嚯嚯,像是搜索罪人,终于自远处传来雷声隆隆。”
故事到这,结球已经察觉感情被王欺骗,于是作者写雷声电光仿佛有预感一般,搜索罪人。
再如《喜宝》:
“我陪他走回去。小路上低洼处的积水都凝成了薄冰。如履薄冰。我一脚踏碎冰片,发出‘咔擦’轻微的一声。像一颗心碎掉破裂,除了天边月,没人知。”
“我抬高头,月亮还没下去呢,天空很高,没有星。”
写景之外,亦舒在外貌描写上也非常出色。
《吃南瓜的人》里的林结球,“那女孩转过头来,我看到她淡雅秀丽的面孔。含蓄微笑,半垂着大眼睛,一刹那我就倾心。”
再如《玫瑰的故事》里黄振华眼中的苏更生,“她脸上也有一颗蓝痣,在右眼下角,仿佛一颗眼泪,随车子震荡微微摇晃,像随时会落下面颊。”
《她比烟花寂寞》:“那么美丽的面孔上有那么奇怪的沧桑。不笑的时候像是担着全世界的忧虑,一笑之下展若春花,阳光普照。”
小说里没有五官的具体描写,写得只有主角最发亮的一点,这一点必定是与众不同叫人难忘的美。在人物服装方面,亦舒偏爱简单的黑白灰三色装束,或者白衬衣配卡其长裤,腕上一只男表,刻画得大多是都市女性利落干练的形象。
于是,亦舒女郎一度成为都市独立女性的代名词,一众小女生的模仿对象,但也仅仅是榜样。成为亦舒女郎不仅要努力,还有天时地利人和,也许这正是亦舒女郎的魅力,在遥远的高处闪闪发亮,如果人人都是亦舒女郎,那就没有追求的意义。
亦舒在心理描写方面也别具一格,如《小玩意》里的家明:
“问师母要了啤酒,嫌淡。换了可乐,嫌甜。开了空调,嫌闷。开窗,嫌热。肚子饿,不肯吃现成的糕点,特地做面,又嫌腻。坐着,觉得累,踱步,又像十分烦躁。翻报纸,窸窸窣窣。杂志都已看过。
说话,嫌空洞。闭口,无礼。叹息,怕惹注意。一走了之,太露痕迹。
怎么办好?
师母左边眉越扬越高,成为一座小山。”
写动作实为写心情,家明暗恋国香,而罗敷已有夫,这段恋情上不了台面,他不得不想方设法迂回相见,可是国香此刻并不在师母家,他只好失望地等下去。一连串动作描写轻而易举就能让人体会主角见不到心上人的焦灼与烦躁。
2.金句
金句迭出,也是亦舒小说的一大特点。虽说写小事,但看得十分透彻。
“一对情侣有问题,其中一方诉苦,其实不过想宣泄一下,朋友切忌附和。无论当事人把另一半踩得怎样贴地,旁人不可表态,否则后患无穷。”
“既然已经失去,当然是举世无双的良辰美景。”
“读书就是这样好,无论心不在焉,板着长脸,只要考试及格,就是一个及格的人,你试着拉长脸到社会去试一试。”
……
亦舒曾是我写作上的模仿对象。她的书要看两遍,第一遍看情节,第二遍摘抄好词好句,分析小说结构,接着模仿她遣词造句的特点写日记,但是始终得不到精髓,非常失落。后来看尹建莉谈写作,她说,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说什么样的话。然后释然,是的,文字反应作者心性,而性格又是遗传、环境等各种因素造成,我不可能成为亦舒,我也只是我,既然这样我就做独一无二的我。
我也看过几个喜欢亦舒作家的作品,有和她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但可以看得出他们喜欢亦舒。
她是千万人的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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