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一副褪了色的黑白照片,好些地方已经淡得看不清轮廓了,但是那些关于冬天,关于寒冷的记忆,却深深地烙在我心上。
儿时的冬天,气温比现在低多了。一进入数九寒天, 老天爷像病了似的阴沉沉的,远处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得,仿佛伸出手就可摸到。大地像一个巨大的冰箱,倒逼着寒气。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可它却吝啬得很,从不愿多给你一份光和热。
一场雨或者一场雪过后,瓦砾下就会挂着大大小小的冰凌。这些透明的冰凌像发光的宝石,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童话般奇异的珍宝王国。我喜欢用竹竿捅几个下来,拿在手里反复把玩,或者咬两下,咯噔咯噔作响。中午,在太阳的照射下,冰凌慢慢融化,嘀嘀嗒嗒的水声在耳里响个不停,像是在为我们演奏一场美妙的乐曲。
村子后面的小河结冰了。平时从我们村到对面,要么坐船,要么绕道,仿佛一夜之间,大自然就给我们搭了一座免费的桥梁。怀着兴奋的心情,大家走在上面跺一下脚,用石头敲敲打打。有人在岸边用榔头朝河面捶出一个大窟窿,于是挑水的爷爷拿着水桶走过来了,洗菜的妈妈提着菜篮子过来了,对岸还响起了捣衣声,寂静的小河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到冬天,很多人都携带一件“宝贝”,或藏在衣服下,或用布裹起来。这个宝贝叫烘罐,圆圆的,胖胖的,中间有一个把,用来取暖。早上,用小铁铲从灶膛里铲出木炭锅底灰,放到罐子下面,上面铺一些稻糠,不时往里面添加稻糠,搅拌一下,就可以管一天。脚踩在下面,一股暖流呼呼往上窜,身体一会儿就暖和起来。睡觉的时,也用这个捂热被子。也可以烤袜子、鞋子、衣服,用处大着呢。
我们自己也折腾一些运动驱逐寒冷,有一种叫“挤榨”的运动很受欢迎。大家在墙根下站成一排,两边的人往中间挤,把中间的人挤出去,中间的人又跑到两侧挤,如此循环反复。就这样笑着,喊着,闹着,一会儿就头顶冒汗,身上暖烘烘的。人在冬天,人和人之间没有隔阂,没有距离。
记忆中,我总是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黄棉袄。上学路上,风大,我一会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会捂住耳朵连走边跑,鼻涕掉进口里也顾不上擦。在极端的天气里,我的脸耳手脚都会冻伤。
母亲决定给我做几件新衣服。一次,她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块崭新的布料,请来了裁缝。裁缝拿着尺在我身上量了一遍,摊开布,画上尺寸,用剪刀刷的剪开,铺上了棉絮,再用手一前一后压着,穿针引线之后,脚踩踏板,缝纫机呼啦呼啦的响起来儿。
鞋子呢,母亲自己会做。她总是闲不住,一有时间就为全家人赶做棉鞋。做鞋是很繁琐的事,先拿一张薄薄的纸照着脚剪出样板来,照着样板做鞋底,再做鞋面,最后把鞋底和鞋面缝起来。枯黄的油灯下,我常常看见母亲捏着针,不时在头发上斜抹一下,用手指上的顶箍用力把针顶进厚厚的鞋底里,把她全部的爱一针一线缝进鞋里。
一件新衣,一件新鞋,足够让我高兴整个冬天。
又是一个暖冬,看不到飘扬的雪花,听不到凛冽的北风。我闭了眼,躺在舒适的暖气房里,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在身上,我被一种幸福的暖流包围着。想起当年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多想抱抱那个孩子,用我心中的暖捂热他身上的寒,可是那个孩子早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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