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理想前进（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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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父母收拾碗筷。我把鸡、鸭安顿好后，就与伙伴们玩开了——做灯笼：我们从橘柑的芥蒂处，抠个小洞，把里面的果肉掏出来吃了；然后，在橘皮洞口两边对穿上细线，再用一根像筷子粗的长棍子，套在细线的中央；最后，点上蜡烛放在橘柑里面，灯笼就做好了。

我们拿着红彤彤的灯笼，专门走附近黑暗的羊肠小道，大冷的天，我们的额头都冒汗，直到大人喊我们回家睡觉，才作罢。

我睁开眼睛就是老大初一，好不容易睡个大懒觉，起床差不多就是晌午了。

我们小娃儿，几乎都是按照母亲的要求来过年的。老大初一这天：

娃儿不能串门
串门会带走别人家的财运。

不能倒垃圾
倒垃圾是把自家的财运倒走。

亲戚或朋友间不能走动
在自家中守财。

不做饭菜
吃头天的剩菜剩饭——表示这年有吃不完的东西。

早餐吃大汤圆
表示这年圆满。

不能打烂东西
打烂东西这年不吉利。

不吵不闹
身上要穿件新的。

父亲按时上班去了。不知母亲是什么时候起的床？外屋门是敞开的，炉子也搬在这里——母亲坐在炉子旁边纳鞋底：“汤圆刚才舀在碗里头了。你的动作最大，十里八远都能听到。我赶紧把锑锅放在炉子上，里面的汤圆热得差不多了，趁热赶紧吃。”

她朝里屋看了看，“他们也快起床了。”

肉和甜食，是我们娃儿的最爱。去年，我一口气吃了六个大汤圆——每个至少有一两的份量。

初一这天，母亲守在家里服务，说有多周到就有多周到。这次杀了猪，肉是冒起给我们吃；无论多贫穷，早餐这顿包有芯子的大汤圆，让我们黑起涨——现在想起那种好吃就流口水。

这天：
我们想什么时候吃，母亲就把饭菜热好端给我们吃。
邻里主妇，无论娃儿之间闹了多大的矛盾，她们都不会骂架，都是教育自己的娃儿。
当时，我们这排房子的母亲，都是这样信守祖母给她们的教育，又言传身教给了我们。

“吃完没有？”尹小美穿着崭新的衣服在我家门口，“快点吃，我们去修房。”

由于我昨晚吃肉太多，碗里还剩了三个汤圆，就跑了；到了后面楼房的坝子上，尹小美扯开喉咙，“我们来了！”

“人到齐了，八个。”淑芳说，“来发白板。”

我们抖着脚，伸出一只手，翻动自己的手心手背，同时喊：“白板、白板的白里黑！”

我们的喊声一停，这只手就不能动。大家就数：手心或手背朝上的有几个，直到四个手心或四个手背同时朝上或朝下为止，每四个相同的为一伙（手心或手背）。

有时俩俩宰：石头、剪子、布；赢的是一伙，输的是一伙；最后按照双方约定的规则修房，同伙内部互帮互助，最先到达目标的为胜方。

我们都是穿的新衣服。只有淑芳是全身新，还有新鞋子，很得意。我们都很羡慕她的周身新。

衣服的格调都雷同：大翻领，衣服都比较长，有点大，布料挺结实；自己穿了，下面的弟弟，妹妹还可以接着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最后，这些烂衣服，又拿来做鞋底或抹帕。

布料的颜色单调统一：冬天是深色，比如，鼻烟色（褐色）、藏青色、咖啡色等等；春、夏、秋是浅色，但几乎没有艳色；花纹的面料，图案都很单一。我们儿时，几乎没穿过裙子，即使是夏天。

我和几个同学，很不容易凑在一起尽兴尽致地玩。今天，老天爷照顾我们，把眼泪包在眼眶里，没有流下来，只是苦着脸，吹着寒气。

大家衣服篼里揣有干货：胡豆、豌豆、花生、葵花籽，互相吃；渴了，就抱到水龙头喝。不知不觉天就黑下来了，大家只好分手回家。

此时：父母在桌前吃饭，一见我，父亲急忙起身去厨房。

“你看你，满头大汗。”母亲温和地说，“今天你耍安逸了。以后你把事情做完了，去耍嘛！变了女人就得做事。我当细娃儿的时候，还不是这样过的。”

“这些一直煨在锅里头，趁热吃吧。”父亲用抹帕隔在碗的外面，端着它过来和蔼地说，“多吃点，你跳了一下午。”

“你耍得姓啥子都不晓得了。”母亲笑了笑，“连午饭都没回来吃。看来，这个肉真关火，开了年后，天气热花了，我还得去赶场，买头猪回来喂，像今年这样有肉吃。”

“弟妹呢？”

“他们早就吃了，去外面了。你吃了去找他们，早点回来，明天要来客，要早点睡觉。”

“嗯。”我吃着碗里面热乎乎的汤菜饭，才感觉真的饿了。

“我在下班回来的路上，天上在飞毛毛雨。到了大河沟商店时，就没飞雨了。搞得不好，明天要下雨。”

母亲说：“冬至那天没下雨，遭冬干。也该落雨了。”

“这么大碗，我吃不下了。”我摸着肚子说。

“吃不完就算了，倒给我吃。”

我把碗递给母亲，就跑了。我到了后门坝子上，地上亮有许多灯笼——那是我们昨晚做的橘柑灯笼；伙伴们借着这微微的光，蹲着腿正在地上赢糖纸。

弟、妹与李三、李妹用手：你一下，我一下，轮流拍打在地上的几张糖纸旁边，谁先把糖纸的凹面全部拍翻朝下，谁就赢。

那时，糖纸在我们眼里很值钱，尤其是高级糖所包的纸，都舍不得用：一般是拿来兑换或者珍藏。

李三拍翻了最后一张糖纸：“我赢了。”他捡起地上的四张糖纸，拿给李妹，又从自己的手中选出不喜欢的两张糖纸放在地上；弟弟拿出两张有点烂的糖纸丢在地上。

妹妹把地上折好了的四张糖纸，凹面朝上铺好：“开始。”便在糖纸边上轻轻拍了一下。

“不作数。”李三把两张烂糖纸拣起来还给弟弟，“你们耍赖嗦。”

妹妹只好拿出一张高级糖纸，与李三兑换了四张普通糖纸。她拿出两张糖纸，盖在了李三的两张糖纸上：重新你一下，我一下地拍起来。

轮到弟弟拍的时候，妹妹突然看见了我，她一把拉住弟弟，对我说：“你来拍。”

“要得。”我高兴极了，叉开大腿，左手呈45度向下，右手五指全打开举过头顶，猛地向下一扇着地，“呼啦啦”四张糖纸全部凹面扣地。

“赢了！”我和弟妹双脚暴跳，拍手高喊，“我们赢了！”

弟弟从地上捡起糖纸，转着圈圈，喊：“赢了两张！”

“运气！”李三哈哈大笑，“纯脆是运气！”

输家摆放糖纸，赢家先拍第一下。李三摆好四张糖纸，间隔刁钻，都凹面朝上：“我，我不信你又拍翻。”

我一手拍下去，只翻了三张。

李三和李妹拍着手，篼着圈，乐开了花，都争着要拍最后一张，谁也不肯让步，只好宰：石头、剪子、布来定夺；最后，李妹宰赢了。

李妹没拍翻。李三气吹了：“太笨了！以后我来拍。”

“好嘛！”李妹气鼓鼓地，“刚才，就是你在霉我。”

我们高兴极了。妹妹不慌不忙，恰到好处一拍，这张糖纸就翻了。

“我们赢了！”我和弟妹狂跳、狂喊。

桂红、桂芬也加盟进来，我们都盯着地上的糖纸轮流着拍。

“你们几个的耍心也太大了，地上都湿了，还在赢。”

“就这一回。”我们都请求母亲。

“自己看，就你几个不怕雨。”母亲平和地走了。

我们又多拍了两回，最后盘点：李三、李妹赢了，桂红、桂芬输了，我们保本。

我们拿着奄奄一息的橘柑灯笼回家，吹熄、放好。母亲说我们周身都湿了。我们才晓得身上确实湿了，还脏兮兮的，尤其是裤子。

我和妹：拿了件烂的干衣服，自己揩揩头发就了事。然后，我端来一盆热乎乎的水，与妹妹一起洗脸，洗脚后，上床就寝。弟弟由母亲负责。

雨水裹着初一的夜晚。我们蜷缩在被窝里，暖暖地回味着老天爷对白天的照顾：它将眼泪收起，把冬的寒意撒给我们，洗礼我们；我们用澎湃的生命热流，度过了快乐的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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