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城市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冰冷的空气吹入肺腑竟然让我感到了久违的一丝年味。是的,已经是大年初一,还是医学生的我恰恰在这个时间轮转到了急诊科。
急诊科并没有像门诊科室一样紧闭大门,相反,里面的人们川流不息,犹如菜市场一般热闹。我每天忙得脚不粘地,甚至连带教老师骂我的怒吼都来不及消化就匆匆跑向下一位病人。
春节期间的病人大多都是因为爆食爆饮诱发的肠胃疾病,其中最严重的某过于胰腺炎。但唯独有一位病人让我印象最为深刻,因为他格外不同。
他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因为胸闷气喘住进了医院。一问病史,他有肝癌,现在又不幸出现了肺栓塞,病情十分危重,随时有发生猝死的可能。
然而尽管病情如此危重,大爷却没有任何家属陪同,当下达病危通知书希望他通知家属过来时,大爷也摇头拒绝了,任凭我如何劝说,他也紧闭嘴唇,不肯透露家属信息。
我很生气,几番无果后,当时竟然直接当面把大爷说了一顿,“明明自己病重,行动不便,还不让家里人陪着,这不是给医生护士添乱吗?你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吧。”
大爷没有反应,就当我放弃努力想去跟上级汇报时,大爷忽然拉住我,艰难地裤口袋里掏出银行卡、身份证和一张纸给我,而纸上赫然写着银行卡的密码。
大爷说:“姑娘,辛苦你了,要交多少钱你帮我交,我信你。”
我呆住了。
后来经过几天的积极抢救,大爷终于缓了过来,有了精神后,就开始愿意跟人沟通了。
慢慢地我开始从他大爷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这才明白他的苦衷。
大爷曾经有个独子,但是十年前因为陪领导喝酒导致胃出血没来得及抢救而不幸离世。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多久,大爷的妻子就因为悲伤过度,抑郁成疾而去世,而大爷自己随后又确诊了肝癌。
听到这里,我已经双眼泛红。
然大爷又说,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了,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没意思,也许早点走还能再见上他们一面。
他还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在病床上轻轻自语,“鑫鑫啊,我不应该逼你去单位上班啊,都怪我啊,都是我的报应啊。”
鑫鑫就是他的儿子。
大概是初七还是初八左右,大爷被他的亲戚接走了,转去了社区医院住院。接下来,我也开始了休假。大爷的生活给他带来了很多磨难,但是在急诊科类似的故事有很多,工作又特别忙,所以没多久,我便释怀了。甚至,当老师跟我说,之前那个李伯伯的亲属来找我,我还想了半天,这是谁啊?
一位叔叔递给了我一面锦旗,虽然锦旗上并没有写上我的名字,而是整个科室,但我依然很高兴,然后问,大爷他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叔叔回答说:“他几天前已经去世了。这面锦旗是他的遗愿……”叔叔后面其实说了很多,但大多我都没听进去,因为我已经懵了。
大爷是因为肝癌去世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最后的日子还不忘送一面锦旗过来,因为我自觉自己并没有特别为大爷做很多事情。
也许,大爷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倾听他的故事与苦闷,而我恰恰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在那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医生这个职业远不是看病治病这么简单,也觉得每一个离去的不幸人也不仅仅是一位病人,更是一位再也不会重逢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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