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是一个村子,不是一条河。但确实有一条河绕了大半个村子,这条河没有名字,村子里最老的老人也从没提过它的名字。也许就叫孟河,也许不是。村子北头的那段叫北河,南头的那段叫南河,正中央的那段因为架了一座桥在上面,所以就叫大桥底下。一直以来,人们就是这样称呼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北河水深,淹死过人,大人们都不让自家孩子去那儿玩。如果哪家的大人正在打牌而听到有人喊,“凤啊,你家娃儿往北河了”。那她一定大叫一声,赶忙扔下手中的扑克或麻将一路跑到北河,边跑边喊:“娃儿,祥啊,快给我回来,听到没……”。回去免不了脑袋被大人戳几个指头,祖宗八代骂几声,然后继续打牌。
我知道北河淹死的那个人是谁,妈妈告诉我的。不过她不是为了警告我北河有多可怕,而是因为我犯了忌讳。北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要送灶王。一张大纸上画着分不清性别的灶王爷,弯眉大眼,两耳垂肩,带着绿色的嵌着珠玉的头冠,穿着绿色的挂满珠玉的衣服,不苟言笑。灶王爷的两侧写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张纸被贴在灶火(厨房)的墙壁上。不过我家是不贴的,因为奶奶不信神。但是外婆每年都要请回来一张,恭恭敬敬地烧香祝祷。过小年最重要的是晚上,我们要吃烧饼喝杂烩汤。值得一提的是“烧饼”在我们这里叫做“火烧”,传说是诸葛亮当年火烧博望坡留下的吃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这天晚上的杂烩汤被格外强调,不能说成“胡辣汤”。临近年关,总是会多出许多的禁忌,“胡辣”和“呼啦”谐音,在我们这里,“呼啦”是一个很不好的词汇,颇有破落衰亡的意味。尽管我被强调很多遍,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不允许说的“呼啦汤”,于是一不留神就犯了忌讳。那时候家里正度日艰难,妈妈对我这样说异常紧张。她很严肃地给我讲了那个北河淹死人的故事。原来,那个不幸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昌的奶奶。许多年前的小年夜,阿昌的爸爸还是一个孩子,他和我一样说错了“杂烩汤”,一样的生活艰难,一样紧张的妈妈。这位母亲虔诚的崇信着神灵,于是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早早起床去三贤山烧香,祈求神灵的庇佑,忽略掉孩子口中的“呼啦汤”。晴朗的冬季,月色如水。紧张的母亲走到村北头,把平静的河面错看成被月色照亮的路面,失足落水。
我很震惊,原来我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他的奶奶就这样死掉了。我感到疑惑,真的是因为犯了忌讳才会让我的朋友失去奶奶吗,救苦救难的神灵为什么没有帮助她。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说错过“杂烩汤”,也对北河很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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