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猝不及防,它超出了以往任何人的想象,又使人感到倍觉迷茫。人们在它的肆虐下,足不出户,绕室徬徨,期盼着上天的垂怜。
可是,也许是多年来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极度蔑视,引起了它的狂怒,如今它要以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形式,与人们斗智斗勇。到处都有它狰狞的面孔,到处都听得到它的狂笑。你完全看不见,但是却时时刻刻感受到它发出的死亡的威胁。
开始我的店还经营正常。因为黄焖鸡是个快餐,来店的人摘下口罩,匆匆风卷残云吃过,抹嘴走人就是了,即使不在店里用餐,也可戴着口罩,快速打包,迅速离去。还有的是,我开办了外卖业务,顾客可以手机点餐,让外卖小哥送餐到家。
总之,是灵活多样地经营。如此一来,业务量不仅没有下滑,反而供不应求。相反,那些大的酒店饭店等却是门可罗雀。与我的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有些得意。
可好景不长,随着危机的加深,业务量是直线下降,因为,人们禁足了。这一禁就是两个多月,连那外卖也几近绝迹。
坐吃山空两个月。
不过,好在我还有雄厚的积蓄,足足可以在不收入一分钱的情况下,应对水电费房租费材料费这费那费以及人员的工资。危机下,有些人抵挡不住,就辞退人员,以减少开支。
我却不能,因为,我知道这些职工是我这些年精心培育出来的,一旦走散了,再找回是相当不易的,他们就是我登山时的拐杖,暂时的暴风雨来临不能扔了它,否则,等到云开日出的时候,怎么去登山?怎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呢?
我有信心有把握并踌躇满志地面对空前但并不绝后的危机。
两个月后,一切慢慢恢复正常。当然,这只是指我这样店而言,那些大的饭店酒店,几乎依然故我。
在此期间,华桂也是隔山差五源源不断供货。我见着她戴着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卸完货,制了斤秤,与我说不上几句就匆匆离去。
完全禁足的那两个月,我们微信过,当时,她也是急得不行,我却慢悠悠地劝慰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有好生之德,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还轻松搬来了普希金:那过去的,就会变成亲切的回忆。
都这样了,哪是什么狗屁的亲切回忆?噩梦吧!她不满地冲我嚷嚷。我并不介意,开着玩笑说:是呀,遇人不淑,肯定是噩梦。但你碰到了我,可以仍然大量接收你的鸡,不是你最美好的遇见么?放心吧,照顾好你的鸡哈。它们对于我来说,就是生意场上为我冲锋陷阵的士兵,攻城掠寨为我搬来巨额的财富。
她被逗笑了,我听得见手机里的笑声非常悦耳。我知道,那并不是我说话有多幽默,而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于是,她不断地送鸡,我不断地赚取利润,虽然踉踉跄跄比以往走得艰难,但还足以让人宽心。每当我看着比以前少了很多的利润时候,我就默默念叨,这只是暂时的,顶多再撑几个月就过去了。因为,巨额的费用已经使我有些喘不过气。
希望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不过,当你殷切期盼希望时,它偏偏东躲西藏不停地捉弄你。我等这个希望一等就是二年多。
这两年多,东挪西借,入不敷出。而时不时的全城就地静止,一搞就是好些天,把人们弄得疲于奔命,身心憔悴。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感到世界对于我来说,正在一点点变灰,最后变成了漫天卷来的乌云,挟着雷声“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的资金链断裂了!原先的资金是每月优先偿还,比如银行的,不及时,信誉会受到影响。比如房租,不及时,有可能关门,比如水电煤气,不及时,立即停掉,这都是生死悠关的,含糊不得。
而华桂的,我认为可以拖欠几天。当然,我也得先还上她一些,因为据她恳切的讲,那些鸡们也要吃饱肚子,没米下锅,谁也挡不住。我盘算了下,指示会计支出一部分。但会计翻了翻眼皮,满面愁容地说:老板,你真是神仙啊,账面仅余八万元了。
啊!我大吃一惊。赶紧拿过收支明细,那些数字以前那样饱满,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小瘪三了。我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搁下账本,沉吟片刻,问呆立一旁的会计:支付华桂这八万元,还欠她多少?其实,我早就在账本中看到了,这么问会计是心虚无措,好像如此一问,能从她嘴里掏出来钱似的。
还欠她二十八万元!会计也有些紧张,哆嗦着迸出一句话。
我的脑袋忽而一晕,身子晃了几晃,眼前发黑,但依然在会计面前倒驴不倒架,坚定地说:先把这八万元转过去。
会计张大嘴吃惊看着我,良久,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办?先这样办。欠债还钱,你不懂得这个道理吗?我心里发堵,没来由冲着会计高声嚷了起来。她小心看看我,便一声不响走了。
我颓然把自己扔在沙发里,脑袋嗡嗡响。情况发展得比我预期的要糟糕得多。什么人定胜天,什么人们只要吼几吼,高山低头,河水让路,全他妈的瞎扯淡。这么长时间了,还在这个危机里用尽解数打滚,依然看不到尽头。
正这样忽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吓了一跳,下意识划开,传来华桂的声音:才还八万,你怎么想得出?不考虑我的状况么?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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