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00-2011
我和我哥的缘分只有这么短
现在是2019年4月5日
清明节
我十九岁了
正在归途
我的爸爸妈妈都在家里欣喜地等着我
而我的哥哥
却永远停留在了11岁
他再也没有家了
一
哥哥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是兄弟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关系如此糟糕的兄弟
我小学时
我的叔叔，也就是哥哥的爸爸喝醉了
跑到我们家闹事，耍酒疯
我吓坏了
爸爸把我和姐姐安置在阳台上
透过阳台的玻璃
我看见
爸爸在和叔叔理论
爸爸拨通了座机
打了110
两个警察过来了
带走了叔叔
对于童年的我来说
与警察如此近距离接触的
也就这一次了
然而我还是不敢相信
这种与进警察局有关的事
竟会发生在离我如此近的位置
二
父辈们的事情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和哥哥的关系一直很好
哥哥比我大一个月左右
我被要求在叫他的时候
加上哥哥两个字
我是有些不情愿的
但哥哥
这两个字
这么多年了
我好久没再叫过了
于是我开始明白
生与死的距离
不仅仅是你再也看不到他
听不到他讲话
而是你的一些如此卑微的权利
比如叫一声哥哥的权利
也被剥夺了
三
大约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
我的爸爸和哥哥的爸爸因为工作的调动
都去了外地
很远的地方
不经常回家
我们的妈妈也去了
但他们不是为了工作
而是为了爱人
现在想想
为什么她们这么狠心
我们连十岁都不到
仅仅是为了生存
就要把我们都寄放在奶奶家吗
四
爷爷很早就去世了
奶奶家只有奶奶
奶奶家离我们的学校很近
奶奶住在楼房，而且是六楼
于是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左右
我和哥哥开启了相依为命的模式
我们年级一样，班级不同
所以上学放学几乎不怎么严格地一起走
很多同学也并不知道
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
写到这我想起了一件事
大约哥哥死后的第二年
我和小学同学在外面玩
当时我已经上初中了，正在假期中
我同学说起我哥哥来
她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我平静地告诉她
我哥哥，就是我们邻班的那个男生
已经死了
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但说完
我的两行眼泪就下来了
索性她没有发现
五
奶奶对我们一般
只能说是一般
以至于后来奶奶去世时我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
是的
可以说我没良心
但是对于奶奶
我实在喜欢不上来
尽管她照顾我和哥哥时也六十多岁了
但身体还算硬朗
只是患有糖尿病
这也是奶奶去世的原因
奶奶对我们一般有种种表现
其中一条就是抠
不给我们零花钱
求了好久后可能会要到五角或一元
当时的一元是可以买到两三样东西的
我和哥哥总是省着花
六
有一年冬天
将近深夜了
我们突然想吃零食，就是那种膨化食品
于是穿上棉袄，拿着钱去了附近的商店
我记忆清晰的一个原因就是那天下着雪
甚至可以说飘着鹅毛大雪
我们一人买了袋蚂蚁上树
飞奔回家
现在想起
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这样一幅画面
两个孩子在几乎没有车也没有行人的路上奔跑
路灯很高
路灯照到的地方
是白花花的羽毛，也就是雪
总结起来四个字
无忧无虑
七
为了买到更多的好吃的
我们开始捡废品
听着很奇妙
实际上确实很奇妙
我们当然不是在垃圾堆里捡瓶子什么的
这对于我们来说太无聊也太残忍
毕竟我们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们去到居民区
那里的每一幢楼一楼与二楼之间
有个露天的小台子
台子上面零散地分布着一些铁丝，金属料
我们就收集起来
以一天为单位
在日落的时候拿到废品回收站卖掉
一次要是成果多的话可以挣个一元多
这是我和哥哥就会很开心
因为我们又有钱买东西了
八
哥哥的妈妈有次回来看他，也就是我的婶婶
过了几天，和哥哥下楼梯去上学的时候
我问到 :婶婶是不是给你留零花钱了
你拿出来一点吧，我们买点零食吃
哥哥说，没有
我急了 :你骗我，肯定有
哥哥也急了 :真没有，要是有我肯定分你一点
我知道哥哥一般不会骗我，所以我的愿望落空了
我们还是没有钱
当时在走到五楼，我真想从楼梯上滚下去
现在想想，就算哥哥有钱
又为什么一定要分我呢
那又不是我的钱
当时小，当时无助
九
哥哥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虽然哥哥比我大，但当时也就八九岁
所以仍然是个孩子
他为了挣钱
去我们广场旁边的一个店里打工
没错，童工
至于干啥，肯定是小孩就能干的事
帮老板卖冰粥，配配料什么的
能挣一点钱
也可能这也是哥哥在有限的人生里教给我的有限的道理之一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绝对不去做偷偷摸摸的事
绝对光明正大地挣钱
十
下雨了，奶奶家没有我们的雨靴
我当时只有一双小皮鞋
露脚面的
我怕下雨弄湿了脚
哥哥出了个主意
既然没有鞋，就多穿点袜子吧
那天，我穿了三双袜子
没用，全湿了
回来我一双双地脱下来，很湿很难脱
突然觉得很委屈
人家都有雨靴，或者进不去水的鞋
我和哥哥只能这样
自己保护自己
十一
哥哥后来转学了，去到了叔叔工作的地方
他们家在那买了房
听说有两个厕所
一男一女
我好羡慕
我以为厕所还分男女厕只会出现在街上
没想到家里也有
当然
这也就意味着哥哥要离开奶奶家了
我要一个人了
没关系的
既然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
那么有没有其他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十二
哥哥去了新家后不久
回来过一次
事实上他应该回来过很多次
可是却再也没机会了
哥哥去新家后不久
我妈妈回来照顾了我一段时间
所以奶奶家只剩下弟弟了
弟弟也是我另一个叔叔的孩子
那天哥哥回来后，我们三个去逛街
去买各种好吃的
因为叔叔给了他一些钱
所以这让长久没有零花钱的弟弟很激动
哥哥也很大方
给我们买了糖和饼干
然后我们一起去我家玩
哥哥那时已经有了他的第一部手机
我们大约十岁左右
哥哥给我们表演怎么用手机玩游戏
然后一人一局
好像是轮到我玩的时候
弟弟在旁边指手画脚
我生气了，说了弟弟几句
我对弟弟一向很凶
这次更是把他说急了
弟弟摔门而出
哥哥对我说了一句，哎呀呀
然后急急忙忙地出去找弟弟了
本来热闹的场面
就剩我一人了
十三
我后悔
我很后悔
为什么当初说弟弟呢
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打游戏呢
为什么不能和哥哥再多待一段时间呢
为什么哥哥出去后第二天就回新家了呢
为什么不再和弟弟，和我多玩两天呢
原来真的有一种离别
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在梦里吧
只能这样了
十四
自从那次哥哥不辞而别后
我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半年后，哥哥死在了他乡
车祸
惨烈的车祸
那年他十一
那年我小学
如今八年过去了
我已经是大学生了
我经历了这么多年绚烂，丰富，只是偶尔夹杂着困难的生活
你本该和我一样的
你可能考入更好的大学
你可能拥有更精彩的人生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哥哥
梦里相见
天堂相见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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