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两位人物访谈

记两位人物访谈

快到目的地时，我想到即将要独自访谈一位40多岁奥迪Q5的大叔，内心开始有些忐忑，感觉自己还不太会如何跟年长的人聊天，担心有较强的距离感，没法按以往方式来逐步深入挖掘，尤其我爸也是一位典型奥迪Q5用户，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带着一股中年男的油腻来与我对话。

在越秀桂花岗，穿过一片皮具市场，又在巷子绕了半会才到一个比较旧的楼下，看着是老广人会住的小区。梁先生下楼接我们，还未待我问话，他就先解释说自己在别处有几套房子，在这里只是方便去公司或办理业务。我便从他的工作开始切入了解。

上世纪96年左右，梁先生才20岁，因朋友推荐而进入服装行业，几乎是最早一批进入广东服装产业，如今的广州白马服装市场几乎无人不知晓。从那时起入行，一直做到现在20多年了。对于这点，我表示惊讶，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能在一个行业呆20年是很难的一件事。他说你要把生意当做兴趣来做，有足够兴趣了，自然能坚持做下去了。刚好最近看到周玄毅发的一个微博深有启发，他写到：“年轻人改造世界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生意变成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种是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生意。”而梁先生做到了第一种，起初为了挣钱，他全面了解这个行业，他说我做一个纽扣，不光光了解纽扣这行，也要把上下游产业全都摸清了。到后来，兴趣渐浓，他把一个简单的纽扣业都变成了细致深入的研究，他说我要搜集各类咨询，从一些专门的网站，包括国外的网站、杂志、报告等，他都会了解，并分析纽扣国内外的发展趋势、设计风格演变，哪些是适合本土化，哪些是潜在的创新机会。直到现在，他也始终保持了解这些咨询的习惯，对于感兴趣的汽车、电路，他也是这样通过各类咨询要研究透。我惊讶地问到：纽扣这么小的东西，也要讲究创新？他说也要呀，款式设计跟服装时尚潮流相关，要能抓住趋势，也跟材质技术有关。

问到如果给今天的一个想进服装业的年轻人一点建议时，他说1要能搜集咨询，掌握各类行业信息，2要能吃苦，不怕艰辛，3是要诚信，4是要用心，做到这几点就能成功。问到这些年有没有一些特别艰难时刻时，他说是刚进这个行业时，什么也不懂，自己性格也内向，为了克服内向性格，他逼自己去练习跟人交流，训练自己在跟人对话时注视对方。也有碰到资金链很困难，还被朋友出卖时，因为经历过背叛，梁先生说到现在都只信自己，他很少去问别人意见，基本都是了解资讯后自己判断。

问到理想生活状态，他说希望晚点退休，他是十足的工作狂，这么多年在工作上的投入，让他已经习惯像个马达一样运转。他说他享受工作的状态，基本一周才休息一天，忙时日夜加班，即使现在是当老板，很多事都不用自己过问，他也喜欢让自己保持工作状态。问他老婆看重他哪点时，他说也是他对工作认真的态度。然而这必然有得有失，留给家人时间很少，即便有了小孩，也基本不过问小孩的事，到现在小孩5岁了，都直接扔给爷爷奶奶带，很少陪伴时间。他说多少有点愧疚，但自己知道自己就是工作狂。

因为是工作狂，他现在的事业运转得风生水起，非常自得，他说行业内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对于盈利目标，他也不是那种非要赚到多少，他说能保持就好，能持续运作就可以了，并透露年纯盈利都是300万以上。

这种怡然自乐的状态，也是他对自我的一种坚持。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对设计时尚了解得越来越多，他会更敢于在购买物品上反映自己的喜好。在早年买新出的橙色奥迪Q3，他反复强调那个橙色的当时整个汽车行业都少有的，而他是首批用户，后面才满大街跟随的。现在这辆奥迪Q5也是宝蓝色。他说理想的是车身是拼接色，车内还有多色彩的氛围灯，这样显得更有活力朝气，而且奥迪的车漆极好，在阳光下色泽的变幻是很美的。按以前的他，只注重实用性，比如奥迪Q5的顶部行李箱，原本因他钓鱼后觉得把鱼放后备箱影响车内气味而买得用的，后面他因了解资讯发现有的行李箱特别漂亮，有流线，有弧度，很精美，所以他花了一万多买了一个放在顶部，纯粹做装饰，不再装东西。甚至连一个打胎压的气泵，他也是这样，从一个普通的气泵换购成一个数字化的智能充电宝设计式的气泵。

他个人的变化，典型地反映一个可能的事实，不是穷人就只需要实用，是因为穷而只能实用。经济基础影响的是资源、眼界、资讯、时间乃至自我的有无。

第二个人的上升通道则有所不同，与我们生活方式更接近些，他几乎是早期第一代白领，也就是现在的城市新中产。

一个山东人，北航计算机系研究生，08年毕业就来广州实习，然后进入顶尖通讯科技公司，一呆就是十年到现在，从一个普通IT到现在的项目管理，从早期拼命工作的加班狗，到现在懂得如何将自己置于一个轻松的优势工作环境中。问到有没有一些职场经验可以分享的，他说要稳、要能面对，心态要好。稳是他能在一家公司呆十年的原因，他说能不被一些小的利益诱惑吸引，在这边收入待遇能接受，上升通道也有，就不羡慕呆在华为的呆在北京的那些同学了。这个也是心态，现在偶尔他和她老婆会有点争吵，说当初如果留北京，教育资源比广州好多了。当初他本有留北京机会，公司承诺他呆三年获得北京户口，而他觉得三年变化太多，就没有留下来。当老婆现在有时抱怨他的决定时，他立马能心态很好地说这有啥，大不了让孩子高中后出国留学去。

他的确心态特别好，甚至是很心大。他喜欢养狗，早期养过一条狗，因老婆怀孕就送人了，后面他还是接着养狗，现在家里是一直壮实凶猛的哈士奇，看到我立马狂吠，让我不得不吓到退出来。问到为啥要养只哈士奇，他说够凶猛，出去显得有面子有气势，这个理由跟他整个人一样很逗，整个过程常让我忍俊不禁。他状态很轻松，说话语速快，脑子很灵活，也很爱分享生活点滴。他说他狗之前还把他闺女鼻子咬破了，他觉得没多大事，不就打个破伤风，没多大影响。问到有孩子相比没孩子时，有没有很大变化或影响。他说完全没有，不过就是多了一个人，我想出去玩还是能出去玩，多一个人还更划算了，以前一个房间住两个人，现在住三个人，一个机票价还能多带一个人，多好。

他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实用，这也是他自己不断强调的。我问为什么要那么看重实用，他说经济实力决定的呀。他的实用某种程度上是他太善于利用仅有的资源，把它发挥到极致。比如装饰的电视墙，他说他直接去家居市场，仅花六百就装饰了一个看着还不显LOW的墙，比如买电视，提前了解到一些信息，认为夏普做屏技术最好，然后碰到店铺搞活动就买了。这还是普通的，他最神奇的是他能抓准机遇。09年刚毕业不久，单位大妈推荐他买房，他分析一番觉得有机遇，而他当时基本上没什么积蓄，父母也给不了多少钱，然而他又去了解贷款金融，找到一种利用政策的方式，仅付了十万左右就买了一个一百多万的房子。而这十万都已经穷尽他和他老婆当时的积蓄，他说买了房的那天，他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家里连个床都没有，他去整了个气垫床，和她老婆睡了一个月，直到下个月发工资。当然，后面这个房子已经赚了好多倍，后面他又为了考虑以后孩子，购买了现在这个学区房，也是抓了上升时的好机遇。包括他说他当时买第一辆车，也是刚刚好在广州发布限牌的前一个月。他说除了幸运，也因他做事果断，现在生活也不说大富大贵，也是能轻松，没有特别大压力。

对于未来，他说当他年纪更大点，更考虑休闲生活，到时换个央企，清闲养老。我问他你觉得你现在年轻吗，他说不年轻了，我问什么是年轻，他回答是还能拼搏。

这两个人，梁先生属于中上层，高先生是中产，都算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完成阶层的上升，也都几乎跟随时代巨变的这些年，恰好赶上一些关键的变化点，除了努力，也有相当的幸运，能够乘着时代的风。这两人也是这么多场访谈下来接触到状态最为轻松的，最有对生活掌控感，较少局促感。

而对比之下，在这一天，我同时经历着自己命运的跌宕，那张我总是看到写着“困”字的网突然收网，把网内的鱼仔们搞得各种面目狰狞，全然没有平日的优雅和和谐。我困惑地想着，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可以如此轻松地浮在海面，而我却始终感到被困。室友说这是因我们还年轻，还在积累阶段。也许吧，想要的和实际能获得的总是落差太大，除了实力的薄弱，也许在这过程就是一头老牛把头颅缓缓垂下的过程，直至被生活锤成一头听话的老牛，也就看不到任何困境。

早上我从工作环境很任性地离开，坐在车内穿过这座城市，尤其下午恰好访谈地点就在我曾住过两年的小区附近，那是我从学校进入社会的第一站，我再次经过那个阳台，脑海立马冒过很多很多曾经生活的画面，还有那天类似这样一个下午，我搬着所有的东西决定离开广州的那刻。我站在那个位置，想我现在是过得好了还是差了。有些东西始终没变，但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就像我任性地离开公司，似某种反抗命运的方式，虽是毫无作用的挣扎，但我想至少我可以不会老得那么快，我还能死守着那一点年轻的精神，不屈服地，没那么快地被生活锤成老牛。内心始终有这么点年轻的情怀，当奇葩说每次说到这样的命题时，我看着现场众人的唏嘘和感慨，我就想尽可能地保护点内心的这个小孩，也许显得不合群、另类、愚笨、不被人理解，也许还要承担利益的损失，不被现实接纳，邱晨说任性是最被低估的美德，就当任性一次吧，虽然真的很难很难。

理想化的小孩总要从唐吉诃德成为西西弗。有人说，对人性感觉悲凉，我曾理想地渴望，如果能抵住点自私地基因，多点人性的温情，该多像刹那流星的璀璨。也许再过些时候，心态调整有变化了，更懂得佛系一点，剥离点情怀，剥离点理想化，少点坚持，少点渴望，少点相信什么，也许更贴近生活轻松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