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是一位我未曾谋面的熟人，正因为未曾谋面，所以她问了我一个熟人不可能会问的问题:“你喜欢猫和狗？”
我告诉她自己喜欢许多动物，不仅限于猫和狗。回答她的同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昨天看到的视频画面——一只小狗混进一窝小猪里偷偷嘬猪妈妈的奶 头，那只小狗的眼神满是心虚和谨慎，令人忍俊不禁。
这又让我想起小时候关于猪的记忆。
小时候我很爱和猪打交道，但需要澄清一点——我从来不会像那只小狗那样鬼鬼祟祟偷嘬猪奶——这大概就是作为人的我和狗的区别吧。
我小时候那会儿刚好处在新千年左右，我所处的农村生活条件比二十年后的今天虽没有天壤之别，但也相去甚远。比如现在几乎没人私养猪，可那会儿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这为我跟猪打交道创造了条件。
左邻右舍我都熟，他们家的猪圈我更熟。有一段时间，有一个百无聊赖小屁孩——我常去左邻右舍的猪圈找猪儿们玩。有时候，我会带根树枝去挑逗那些脏兮兮臭烘烘的猪，有时候我会带一捧豆子去一颗一颗地丢它们，有时候我什么也不带，只盯着它们夸张的大鼻子和大耳朵看。
盯着它们看时，我总会想:猪儿们好可怜，每天在那么脏乱差、昏暗狭窄的猪圈里边，没什么自由。这么想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奇特的共鸣——我感觉自己每天也被困在童年里，没什么自由。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猪儿们很可爱，当然，它们百分之一百的可爱里边，大耳朵大鼻子和小眼睛占了百分之九十。
那会儿有几年，我们家也养了有两头猪。我们家的猪圈在旧宅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房间改造而成的猪圈，同样昏暗不堪，只有一个五瓦的昏黄灯泡做照明。
我常在灯泡下挑逗两头猪——从来都是两头，我给它们喂菜叶、给它们丢番薯、萝卜，以及我讨厌的作业本。
别人家我不太清楚，我们家养猪的猪食是混合而成的。大人从镇里买回来猪饲料，将猪饲料跟家里自备的糠皮、番薯、番薯叶、菜叶、粥等等混合在一起，搁在大黑桶里，然后拿开水一冲，等放冷了就可以提到猪圈去了。
我很喜欢看猪吃食，它们从来都吃得很带劲很用功，看着他们哐哧哐哧“干饭”时我就想:如果它们投胎也那么用功的话，也许就不会成为猪了吧。
我对猫啊狗啊甚至鸡鸭都有感情，可对猪却比较少，我虽然不会伤害它们，但也没有太多的怜惜。最多有时候为它们不自由而同情，为它们迟早要被杀掉而感到遗憾。但我那种微弱而不牢固的怜悯，常常被美味的猪肉给冲散。
我是吃过猪肉又见过猪跑的人，而且我还见过猪被杀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乡下还没有统一屠宰、统一检验的规定，谁家要卖猪了，会提前和屠夫约好时间，然后天还不亮屠夫就会上门杀猪，再运走去卖。
常常是凌晨三四点，待宰猪会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被赶出猪圈。如果猪不愿意出来，那么屠夫就会用铁钩子戳进猪屁股，硬生生将其拽出来。屠夫一般会带一两个帮手，他们连同家主一起把猪放倒在大板桌上。屠夫手脚麻利，待猪动弹不得时，便一刀往猪脖子戳去，猪血瞬间如洪流而下，倾入静待于地上的大盆里。
大人们早已事先在大铁锅里烧好了滚烫的水，他们给刚放了血、闭了眼的猪洗滚水浴，并去毛、开膛破肚，然后掏出它那一肚子热气腾腾的心肝脾肺肾，只是不知那热气中是否含有怨气……
我总是看得心惊胆战，又不舍得不看——好奇心总是战胜恐惧感。
杀猪的当天，早餐必然是猪下水、猪尾巴、猪红滚汤，那肉汤浓郁而香甜。
被杀的猪上了称后，便让屠夫趁着太阳未起拉走了。而大人会把另外一堆煮好的猪下水、猪肉平均分成许多份，每一份有一大碗公那么多，然后向当天凌晨听得到猪惨叫声的左邻右舍依次送去。
当然了，如果左邻右舍谁家某天杀猪，也会往我们家送来一碗煮好的猪下水和猪肉。
那时候我们饿不着肚子，可一周也只能吃到一餐肉，所以，我对那不期而至的猪下水还是有所期盼的。如今，我再也吃不到那样美味了，也不会再觉得逗猪有趣了。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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