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和煦的日光中,目力所及的尽头可以依稀看到格林班克天文台的罗伯特·C·伯德(Robert C. Byrd)天文望远镜。©Damon Winter/The New York Times就在这停电的一夜,我至少享有了片刻的平和。
图源@微信公共号【利维坦】
正文/西铭
我倚在床头,膝上的电脑屏幕闪烁着比平时更加耀眼的光;整座屋子沉默在黑暗中。窗外是没有月光的夜。
当一个人习惯了光亮,再将他投掷在长时间的黑暗中,兴许他会在觉到一丝奇诡或是不安,但随着时间嘀嗒流走,他又反而沉浸在这一片难得的黑暗以及由此带来的寂静之中。
很自然的,我想到不久前看到的一篇文章。文章的作者为了追寻独处的真正美妙,驱车进入西弗吉尼亚州的格林班克镇。那是一片互联网无法渗透的不毛之地——格林班克天文台可以“探听到遥远星球在毁灭前发出的震颤”,却也会因一个短路的小小电动牙刷而武功尽废——因而“信号”在这里被绝对禁止。
在与世隔绝的无与伦比的静谧之中,借由同当地居民的亲密相处,以及心无旁骛的对于旷野之美的捕获,他最终触碰到了生活的本真面貌,体验到了在信息嘈杂的现代社会中近乎绝迹的安宁。
作者最后离开格林班克镇的时候,以这样一句话结尾——“很快我就进入了互联网覆盖的地区,但那一刻我已经越过了那条界限,那一刻我踏入了黑暗。”
曾几何时,日出而落日落而息,光明是自然的光明,黑暗也是纯粹的黑暗,两者界限分明而本质清晰。人造光明诞生以后,发明者被极尽赞美之词——“人类的历史长河仿若划过一道璀璨的流星”。从此,事情便真真正正的不一样了。
就好像坐在办公桌前睁大了眼盯了一天的电脑和手机,下班的时候夜幕降临,街道万千的霓虹灯在日渐式微的星空下闪烁其间,我会抬起手背保护自己那双被灯光炫得越发朦胧的眼睛。它们已经承受不了那么亮的光。它们更需要纯粹的黑暗,以及柔和的月亮。
但一个饿肚子的人无论如何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哲学、历史与命运。他只乞讨一个窝窝头的赏赐。
几个小时前,我回到家,摁下开关,灯光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亮起。我兀自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打点好两三件事务,然后想起拨打阿爸的电话。
记得以前我们一起住在一个老旧的楼房,多少年的电路已经老化得不足以支撑不断叠加的各式各样的电器,于是它经常罢工,短了路,烧了线,跳了闸,。
每当这时候,阿妈总是打电话给阿爸招呼他快些回来,楼房里的几户人家都在烛火摇曳的屋内眼巴巴地盼望着楼下黑暗四溢的街角忽然响起那声粗粝的摩托车轰鸣。
于是我打电话给阿爸。我给他开视频,在黑魆魆的楼道里对着电表和总闸一通胡照,嘴里叽里呱啦地尽可能将目前的情况给他描述出来,期望籍着这通跨越两千多公里的电话,获得释放我的屋子今夜光明的密钥。
光明寄希望于信号成为那个拯救者,但终究,没能成功。对于一个动手经验极其欠缺的青年妄想家,无论怎样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也不可能仅凭一场现代意义的即时通讯将之引上正轨。
罢了罢了。竟然连一夜的黑暗也不能忍受么?还是因为眼瞅着电量条的逐渐消减而心生不安?
其实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就在这停电的一夜,我至少享有了片刻的平和,因此得以安静地写完这篇小文。没有太多光来刺眼,也无法再不受限制地沉溺于信息编码的蜜罐。
也许这次回家跟阿爸认真学习一下电路维修,也许再跟他讨教一点其他的生活技能。真正优游于这世间的人们,必定是浑身武艺,头脑充实。对于我这个世俗菜鸟来说,毕竟道阻且长。
加缪说:“人总有那么一天,确认或承认已到而立之年,就这样肯定了青春已逝。”
或许不只是那么一天。也许那是很多个充溢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普普通通的日子,它们共同呈现,演化并推动着我们汇入时代的洪流。不知不觉间,或者你成为了你想成为的,或者你丢掉了你曾经向往的,或者年与时驰、意与岁去,世界和你,仍旧俗不可耐却也四平八稳地朝前去。
但中间并非毫无波澜。只需要一个停电的夜晚,你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于是写写什么也好,静静坐着想一些事情也好,积压了多少年月的记忆一齐胀破开来,你就这样肯定了青春已逝、伊人不再。
断断续续地写,想写很多,却又怕显得啰嗦。我瞧了瞧窗外,天上的星星多了几颗,别人的屋子灯火明亮,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谁的絮叨。
就这样罢。愿明天比在墙外用电钻做活的装修师傅起得更早。愿今夜一位R小姐求职如愿。愿一位长我几岁的前辈读博顺利。愿你晚安。
完。
边走边写的,西铭
2019.9.19
作者西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温和的理性乐观派,坐标南京,说着自己的话,写着自己的文,走着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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