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

山子那天去屋子对面的小树林给圈养的两只山羊割草时，他发现合葬在林中土坝子上的父母的坟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崩塌了一角，上面好几块垒砌的石头滚落在一旁的乱草丛里。

山子心里挺愧疚。

自父母病逝后，山子先是出门在外面打了两年工，后来有一天他不留神在工地受了伤，治疗后左腿落下了残疾。近几年他便回到家中，独自一人生活在父母留下的老屋里。

山子的两个哥哥早已成家另立门户，大哥一家在南方一座城市务工；二哥一家在西北某城做生意。他们两家日子都过得不错，也许是忙的缘故，大哥二哥已有两年没回故乡老屋了……

晚上躺在床上，山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应该找个吉日，给父母的坟墓好好修缮一下。

于是，第二天早晨，山子拿着一条香烟，来到村中擅长看日期、观风水的周叔家。

听山子道明来意，周叔从嘴角吐出一团烟雾，说道：“修坟是大事呢，搞不好就会犯忌。”

“我晓得，这不是专门来请您给看个好日子呐。”

“得，你先坐一下，我去屋里将书拿出来。”

周叔站起身向内屋走去，随手拿上了桌子上的那条香烟。

片刻工夫，周叔返回客厅。坐下后又点了支烟，狠吸两口后，他翻开手中厚厚一本颜色泛黄的书，低头认真查找起来。

“好日子还在下个月呢……”

周叔抬头说。

“您看……下个月哪天最好？”

山子问道。

周叔重新翻开书，仔细斟酌一下后说：“我看，下个月农历二十八那天最吉利。”

回家后，山子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给大哥打起了电话，他先是简单说了一下给父母修缮坟墓的打算，随后他问道：“大哥你那天是不是抽空回来一下……”

“哪天？”

大哥问。

“周叔看的是下个月农历二十八那天，说是个最吉利的日子呢。”

“哦……”

“你看怎样？”

“……三弟呀……”大哥犹豫了一下说，“大哥忙着呢，手上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要急着做……我看这样好了，你算算看需要好多钱，我到时寄给你……”

“不是钱的事，我觉得给爸妈修坟……兄弟们该聚在一起给二老磕头上香啊。”

“唉，这两个月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实在是……抽不开身的啦。”

大哥叹气说道。顿了一下他对山子说：“你给老二打电话吧，看他怎说……”

“好吧。”

山子挂断大哥的电话后，接着又打通了二哥的电话。不料想，二哥听了他的打算后，话语竟与大哥惊人一致。

二哥对山子说，如果需要钱他立马就寄，几千上万块不在话下。但他说他比大哥还要忙，估计最近两三个月根本就抽不出丁点时间处理别的琐事……

放下手机时，山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怎就这么忙呢？难道给爹妈坟头磕头上香的时间也挤不出来？

山子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不由得伤感起来。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月，有一天山子忽然看见屋子前面小树林边的土路上，站着好几个手中拿着工具的年轻人，这些人头顶上方还有一架小无人机正“呜呜”盘旋着。

山子很惊疑，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土路上。他问身边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勘察地形。”

年轻人答道。

“荒山野地勘察它干嘛？”

山子大惑不解。

年轻人见山子追问，便问他是什么人，山子说眼前的山林是他家的。年轻人立时换了语气，对山子详细介绍他们一行勘察这里的缘由。

原来，就在山子他们家小树林下方几十米处，有一条丈余宽的小溪。小溪边靠近树林的崖壁上，有一宽大的天然溶洞，洞内遍布长短不一的石笋，人若进去，一天时间都走不到尽头……不知道哪天，有几个户外探险者到这里一游后，便将美不胜收的山野原始景致晒到了网上。

眼前的几个年轻人，便是被一家旅游开发公司派来勘察地形的，他们公司负责人随后就会来商谈征地开发的事。

“可是……我爸妈的坟埋在里头呢。”

山子指着小树林对年轻人说。

“迁坟呀，公司会高价补偿的哦。”

年轻人笑着说。

……

这天晚上，山子又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后，一咬牙，拨通了大哥的电话。

“这么晚了打电话干嘛？”

大哥有点不高兴。

“还是……爸妈坟墓的事……”

山子小心回道。

“我忙呢，确实抽不开身呐……”

“爸妈的坟修不成了，估计要迁走……”

“啊？”

“有人要开发小溪边的大岩洞，埋爸妈的树林子要征收呢。”

“快！你快说说嘛回事！……”

大哥在电话那头忽然来了兴致，几乎就要嚷嚷了。

山子一怔，不知道刚刚还无精打采的大哥，怎么瞬间就像变了个人样，打了鸡血般莫名兴奋起来。

接下来山子详细讲了白天事件的经过。

“太好了！……”

挂断电话时大哥喊道。

……

几日后的那个早晨，山子起床后来到院坝里时，他惊奇地瞧见，屋子前面的公路上，在外地忙得抽不开身的大哥二哥，正开着各自的轿车朝老屋坝子风一样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