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经济”是大观园中怡红公子贾宝玉最讨厌的一个字眼。凡是劝宝公子留意“仕途经济”的话,无论是从谁的嘴里说出的,都一律被公子斥为“混帐话”。不论是史湘云还是薛宝钗都在他这里吃过闭门羹。而他最爱和林妹妹说话,其原因之一也是“林妹妹就从来不说这些混帐话”。可见“仕途经济”这种东西在宝公子的价值观中是最轻的,最薄的,也许根本没有半点分量。那么宝玉嘴里的“仕途经济”究竟为何物?
仕途经济《红楼梦》中虽然没有明说,但通过其中侧面的描述以及暗示,我们可以大致推测出一二。仕途经济的出自《宋史·王安石传论》,“仕途经济”应该是指在封建社会中,一个人通过一番奋斗取得功名,获得官职,得到较高的社会地位,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进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使其家人、亲属以及朋友也地跟着沾光,获得利益。
辞书上说:“仕途,做官的途径;经济,经世济民,治理国家。”如果是为了“治理国家”而走一条正确的途径去“做官”,倒也无可厚非。然而,纵观中国五千年发展史,这种官实在是太少了,而更多的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把“仕途经济”理解为“升官发财”,似乎更贴近一些。
贾宝玉(杨洋饰)那为什么曹雪芹要通过贾宝玉的感情,表达出对仕途经济如此的深仇大恨呢?和他终身无法科举,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有没有关系呢?(曹家被抄家后属于罪人,罪人是不能科举的)
先说后面一问,有一定的关系。若说没关系肯定不可能,但是完全按照后面的观点来看贾宝玉、看《红楼梦》未免太肤浅了。那曹雪芹为何如此憎恨仕途经济呢?
有一点,大家是公认的。宝玉不爱读书,讨厌做官,厌恶“峨冠博带的须眉浊物”,只倾心于“水做的清白女儿”,这是对千年来男权社会的一种反思、对女性的一种忏悔和肯定。
但这个重大的反思很难让人认定为根本原因,那么曹公让宝玉如此的深厌读书做官,还有什么深意呢?要知道,在当时的社会,读书求仕,是延续家族辉煌的一条重要途径啊,宝玉虽怪诞,但并不糊涂,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他要是不去科举,小说里的贾家也会没落,只不过抄家时间短、不考试时间长而已。
贾宝玉我对此的理解是,曹公借宝玉之身,表达了自己的一种大悲哀和大醒悟,一种“奴才”的悲哀和醒悟。
贾家是曹家的影子,这种贵族家庭,“赫赫扬扬几百年”,鼎盛富贵,靠的是主子(朝廷、皇上,就是他们的主子)的恩宠。而一旦换了朝代,换了主子,只要你不入他的眼、不合他的胃口了,理由都不需要,顷刻之间,他就可以把你几百年的富贵家业连根拔起、荡然不留,直给你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贾家自身是个主子,家族内那么多的男仆女奴、庄园里那么多的佃户,都是他们的奴才;同时,他们本身也是奴才而已,只不过他们的主子,是皇上和朝廷而已。普天下为奴者,尽管大小、贵贱、荣衰有别,但本质上还不是一样的无奈、可悲,不由自主、仰人鼻息。元春省亲时,贾政跪地叩拜、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对女儿念出的那一番颂词,饱含的,就是一个奴才的感恩戴德和如履薄冰啊,令人心酸。
宝黛一句“你那里知道奴才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道尽了个中人的辛酸和悲楚。正如曹公在警幻仙境中唱出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却原来只为他人作嫁衣裳”。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觉醒和认识,曹公笔下的宝玉,根本就不把读书和做官放在心上,奴才的命运,惟系于主子的一念之间,个人和家族的上窜下跳、拼搏奋争,意义并不大。宝玉的那种消极、抵触、厌鄙,反映的,其实是曹雪芹悲哀的觉醒、认识,无奈和酸楚,为普天下奴才一哭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属,再添一句,历历草民莫非王奴!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皇权制度的根本实质。尤其在清朝,皇权、民族纠纷的矛盾达到了一个极致。
所以,宝玉,惟愿日日流连女儿之间,也不愿见那些“浊物”,这不正是宝玉乃至曹雪芹的反抗和控诉!所以,红楼梦是一部女性的颂歌、哀歌,男性的忏悔、谢罪,同时,也是一部“奴才血泪史”。
贾宝玉宝玉之不爱读书,是与生俱来的,他是“人之初,厌读书;性之本,弃功名”,可见曹公对功名、官场、仕途的痛恨和厌鄙,已经到了入骨入髓的地步。曹雪芹如果不是对朝廷和官场大失望、对“奴才的命运即本质大参透、大醒悟”,也就不会如此落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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