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棋！

比赛终于结束了。

中国很多公司，别再去搞AlphaGo这样的东西了，没有多大意义，你们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下围棋是多有乐趣的事情，本来就是在等对方下一步错棋我赢一把，结果对方这机器从来不会下错，算得又理性又客观，算得比你快，你想三步，它三百步都想好了，还永远不会下错棋。”马云调侃道，“这有什么意思，把我们最快乐的东西剥夺掉，还侮辱我们一把。”

“我们一定跑不过火车、飞机，一定在计算、储存、理性、持久度上搞不过机器。”马云认为，人类是“最有意思的动物”，但人类也要承认自己的局限性，承认局限是一种智慧。

他表示，“没有必要再去跟机器叫板谁更聪明。”在他看来，人类与机器本就不同。人类不应该害怕机器，也不要让机器去学习人类，要让机器有自己的思考，解决人类的问题，完成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20年以后，或者30年以后，《时代周刊》封面人物——本年度最佳CEO，会是个机器人。

马云的话包括好几方面的意思，有的是对的，有的是错的。

他说围棋的乐趣在等对方下一步错棋我赢一把，别再搞AlphaGo这样的东西，这是错的。他确实不太懂围棋。围棋的终极的乐趣不在于对错和输赢，而在于行棋中的节奏、美感、大局观、均衡感。因为《人民的名义》而大火的那个小说《天局》，其实也不是很懂围棋。真正的天局，决不是用强互殴，屠龙为快，而是高山自仰止，流水不争先。

没下过围棋的人，或者围棋的业余棋手，总是用人类战争甚至街头互殴的逻辑来理解围棋，这是错误的。围棋当然是从人类战争和其他竞争活动中发展而来，但又是发展成极高级的抽象对抗形式，这是围棋最微妙的地方。所以中国古代邵庵先生说围棋“有天地方圆之象，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

有趣、反讽而又可怕的是，人类即使在围棋上也免不了姿势难看地扭杀，很难达到邵庵先生理想中的行棋境界，但今天的AlphaGo却比人类更接近人类理想中的围棋天道。聂卫平说AlphaoGo最强的不是搏杀，而是大局观和平衡感，它根本不把赢多少放在心上，真正做到了潇洒行棋，行云流水，天马行空，犹如金庸小说中的武林绝顶高手。你根本抓不住它的袖子，也没觉得它哪一招特别厉害，自己好像也没犯什么特别的错误，然而不知不觉就输了。这才是围棋的至高境界。很遗憾柯洁最终以0:3告负。在理想的世界里，在围棋这种象征人类智力巅峰的活动上，人机大战最好的结局应该是互有胜负。这样的话，每年双方各派代表论一下剑（最好在华山顶上），会成为地球之不朽盛事，给人类带来极大的欢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失败是快速的，机器没有兴趣与人共舞，只会绝尘而去。

犟驴子回过神又扑了过来，刚好鳌拜转身，将一条二尺多长的辫子甩得风响。犟驴子顺手绰在手中，猛地一拉说道：“中堂朝天……”一语未终，自己竞凭空被摔出七尺远，幸而是肩头着毕，未曾受伤，坐起来骂道：“奶奶个熊，怎么弄的？”也顾不得弄明白是怎样摔的，红着眼大吼连声又扑了上来。鳌拜见他无礼，将袍袖向他迎面一扫，早又把他摔出两丈开外，这一次跌得更重，趴在地下半天起不来，郝老四、赵逢春一匠之下，也被鳌拜袍袖扫到，都跌了个仰面朝天。穆子煦反应快，向后跳了一步，未被扫倒。向鳌拜一一拱毛道：“领教了！”鳌拜不答，闭着眼念道：太极无始更无终，阴阳相济总相同。走即粘来粘即走，空是色来色是空！任他强敌多机变，焉能逃吾此圈中？慢慢收了势，对康熙笑道：“皇上，奴才不恭得很。”康熙见他并未用掌击人，竟接连打倒了三个人，不禁大为惊奇，问道：“你打的甚么拳，这等厉害？”鳌拜无言一笑，拱手道：“奴才还要去送遏必隆大人，不奉陪了。”竟自带着班布尔善去了。

最可怕，也最令人沮丧，最令人梦碎的是，这种最高境界，背后就是机械的运算。这种运算，甚至不能说是特别复杂的算法。

难道，如此玄而又玄围棋的本质，就是计算？

难道，体现在围棋上的人的智慧的本质，就是计算？

难道，世界的本质，就是计算？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沮丧不沮丧？

最早我们说真理越辩越清楚，现在看来，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在更多的时候，真理越辩越糊涂。真理是相对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真理。到最后，所谓真理，其实还是自己的荣誉。很多论争都变成了自我确认，以我证我，自我循环，屁股决定脑袋。这样下来，收获的不是真理，而是更大的裂痕和仇恨。在大多数情况下，争论是毫无意义的，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或装糊涂的你说一万遍也没用。

90年代的时候，国际电脑围棋长期的冠军一直是中山大学化学系的陈志行教授。他业余开发的“手谈”是当年世界上最强的商业围棋程序，那时候的围棋程序，都是依赖定式库和规则来行棋，棋力惨不忍睹。

革命性的变化出现在大概10年前，围棋程序引入了蒙特卡罗算法，这是一种随机模拟方法,以概率和统计理论方法为基础，其实就是优化的暴力硬算。通过这个程序，电脑竟然走出了手筋和妙手，而设计这个程序的是个法国学生，根本不懂什么围棋，没有什么定式库之类，纯粹靠蒙特卡罗算法，本质上就是硬算。

后来的AlphaGo就是在Mogo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一旦有了Mogo，就没有什么能阻挡AlphaGo出现了。

马云说AlphaGo会剥夺下棋的乐趣，人要承认自己的局限性，没有必要在计算、储存、理性、持久度上与电脑叫板，这有正确的方面，但情况也很复杂。

还记得1997年IBM“深蓝”战胜卡斯帕罗夫的时候，国际象棋界掀起了轩然大波。Usenet讨论组里一个人说Chess is dead. Go for Go! （国际象棋死了，去下围棋吧）。20年过去了，国际象棋并没有死，但关于它衰落的说法却层出不穷。即使国际象棋在衰落，这种衰落是否因为被“深蓝”战胜所致？世界国际象棋冠军Bobby Fischer就是这么认为。他说：“现在国际象棋是完全死了。一切都是预定了的，这是很糟糕的游戏，非常没有创造力。”

谁造成这种局面的呢？很难说没有电脑的黑手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现在普通的家用电脑就远超20年前“深蓝”的计算能力，普通的家用国际象棋程序Houdini和Rybka也远超“深蓝”的棋力。所以，现在的顶尖的国际象棋选手都是以电脑为师，可以说是在电脑的指导下与其他人类作战。那么问题就来了，因为电脑给出的都是最优解，而对国际象棋来说，这些最优解非常明确，近乎唯一，那么棋盘就变小了，变化就少了，选择就少了。这就是Fisher说的“一切都是预定了”的意思。。

但是，国际象棋面临的困境，也会在围棋上出现吗？我曾经认为国际象棋是技术，而围棋是艺术，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围棋可能是在面对机器时捍卫人类尊严的最后空间。现在看来，这种梦想是破灭了。但是从围棋的复杂度来说，棋盘远远比国际象棋广阔，可选择的变化与国际象棋有数量级的差异。所以，Fisher所说的国际象棋的尴尬局面，肯定不会一下子到来。

但是，随着人类计算能力的提高，算法的改进，AlphaGo的优化，电脑围棋会不会越来越接近唯一的最优解？棋局会不会无限接近线性的过程？假如真有那一天的话，恐怕围棋的魅力会真的荡然无存，至少对职业棋手而言。

不过，即使到那一天，围棋国手们其实不必感到沮丧，相反应该感到高兴：能见到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高手，领略棋道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历代棋手都不曾有过得空前的幸运！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