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语诗心
一
刚刚过了八点，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就搭车到理发店，准备做头发。
每年春节前，都要折腾一回。从头开始的执念，从来都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任何蛛丝马迹，反而更像是腕子上一不小心留下的伤疤，每次留意，都会清晰可见。
出门前，先生嘱咐说，这回去了，将卡里的钱全部花掉，将会员取消，以后可别再上当受骗了。办了会员卡，充了钱，万一哪天店铺黄了，钱不也打水漂了么。先生确是上过这样的当，也吃了这样的哑巴亏。正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心。不吃一亏，不长一智。
手上的这张会员卡，是两年多之前，也是春节前办的。中间也回老家来，但都没有收拾头发，自然卡也就被闲置。
有钱不买半年闲。老人们常常这样说。
进理发店前，也是抱定了要取消会员的想法。
二
还不到九点，理发店里已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剪头发啊？”站在门口的店员在我刚刚推门，才迈进门里一只脚的时候问。
“想把头发染一染。”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却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早已陌生的世界。
还没看清楚店里的大大小小，丁丁卯卯，就有一个身形微胖的卷发男青年与我近在咫尺。
“想做个什么样的发型？”他边问边掏出手机，打开备选图给我看。
确定了发型与颜色，就开始洗头。在理发店洗头，也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有人为你仔细地湿了每一根头发，再仔细地抹上洗发膏，仔细地揉搓，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好。那些理发师，许是担心顾客无聊，总是想方设法地寻找话题与顾客聊天。
这回，和这位理发师，我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他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在企业上班，做最基本的工作，一模一样地早出晚归，一模一样地养家糊口。
但理发师，竟然好像对我的话表示怀疑。他还固执地认定，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一年也有五六万的固定存款。我一笑而过，没有申辩，更没有解释。他不知道，我做着比企业职工更心累的工作，收入勉强。纵然，这份工作在其他人看来，清闲得不得了，也风光得不得了，更自由得不得了。
无论任何工作，只有亲手去做它的人，才能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三
染发，烫发，可真是个麻烦事。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头发洗了好几遍，擦了好几遍，吹了好几遍，呜呼！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上色之后，等待的时间比较长。枯坐在椅子上，四下里环顾，皆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真是无聊透顶。也罢也罢，他们不和我说，我就用眼睛来揣度他们吧。不是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么，用眼睛来洞察秋毫，察言观色，怎么不是种快乐呢？
一位女子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进来了。是小男孩理发。那孩子屁股还没沾在椅子上，便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哭。站在一旁的女子情急之下，三下五除二，将手机放在孩子面前，手机里正播放着视频。
孩子看到视频，嚎哭戛然而止，表情自然了很多。
不多时，一个电话打断了孩子的视频，他又开始哭。此时，理发师也仿佛是来凑热闹，火上浇油的。只见他一会儿是电推子嗡嗡嗡，一会儿是剪刀嚓嚓嚓，一会儿是后脑勺，一会儿是头顶盖，把小男孩吓得也够呛。
十个孩子中，有八九个都是害怕理发。这种恐惧，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在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是不大容易抵消。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害怕理发？不得而知。
四
小男孩理发完毕，又人模人样，有说有笑。这回戏精不再附身，也没什么看头了，就将目光转移到离我最近的人身上。
坐在我右手边上的，是一位女子，年龄不确定。乍一看，她与演员朱媛媛高度相似。只不过该女子是一头短发，这是后来才发现的。她烫了一头短发，更干练，也很有气质。
坐在我左手边上的男子，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既有精瘦精瘦，西装革履的青年，也有表情严肃，两鬓斑白的大叔，还有皮肤黝黑，眸子清亮的少年。眼前的人，也许来自不同的村庄，亦有不一样的家庭，更有不同的性格，但这一时刻，他们却曾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理发店。
男人，也是爱美的，至少，是爱整洁，爱端庄的。是的，没有人会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去欣赏你内在的灵魂，哪怕你的灵魂有趣到万里挑一。
顾客渐渐少了，店里渐渐不再拥挤，不再喧嚷了。我还在坚守阵地。在并不清晰的视线里，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中，竟有些不可捉摸的陌生。
往事历历，如云烟在眼前翻滚，十多年前第一次烫头发，在我们那个划一根火柴就可以绕三圈的小村子的一家理发店里。开店的，是我的同学。
那时候，尤其是在那样小的村子里，烫发设备尚未齐全且先进。烫一次头发花掉了近一天的时间。每次涂抹完药水，都要到外面自然风干。而今想来，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读了大学。学校门口，林林总总，有好多家理发店。那时比较流行离子烫，将头发烫得笔直，大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也像极了长长的挂面，顺顺溜溜。不过这离子烫会让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有点像和尚的光头。
后来，流行卷发。我还是“追风少女”。毕业后，做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衣装要得体，发型要得体，言行举止要得体……一夜回到解放前，又土又渣又拘谨。
五
胡思乱想，时间过得也快。终于要吹头发了。收拾完毕，再看镜中，新发型却没有带来更多的惊喜。
有点后悔。
还不如再来个离子烫叫人熨帖，唉……
早知如此，何必折腾？
对了，这一回，理发师又忽悠我续费，头脑还算冷静的我，并没有犹豫，果断拒绝，还将会员取消。有钱不买半年闲，人生需要断舍离。只有有了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勇气与决心，人生才可能轻装上阵，而不是负重前行。
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又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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