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穹这个名字,五千年来只出了两个名人,无一例外,都是禁忌。
一者,是二百六十年前要以“平庸之恶”,覆灭“大恶大善”的平庸者,雷穹。一句“苍天已死!”几乎瓦解了大陆原本的稳定的格局。大陆政坛对他极为忌惮,正史上,他的事迹已被抹消。
二者,则是如今的月桂林之主,十六年前仅以二十岁的傲然之姿直称要“千人指,万人封,只问江湖顶峰”,被时人称之为“离庭无声”的雷穹。也就是这个人,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在江湖上造出了一个新禁区。月桂林毕竟处于帝国毋州境内,所以帝国对他自然不存在
绿叶繁茂处,钱翳与他的剑童白狐缓缓穿行。
白狐突然问道:“少爷,他真的是江湖顶峰?”
钱翳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白狐小声说话,然后说道:“那不然呢?没看见云叔都给整那个样子了吗?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白狐欲辩驳,却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云叔是江湖五大传奇之一,“北浪”就是他在江湖的一个响亮名号,若连他都受重伤,又怎能不相信那名男子便是月桂林之主呢?
行至中途,空中气流振动,传来一言:“一人,剑。”
钱翳停下脚步,暗自思忖。一旁白狐却叫唤道:“少爷,他不会是让你一人带剑而往吧?他不会对这柄剑有什么想法吧?少爷,要是他让你交出这剑,可千万不要听他的,这剑我都背出感情了,可不能啊,少爷!”
钱翳看着白狐涨红的脸,目光有些冷冽,说道:“放心,我是不会这样做的。”随后,取下白狐背后之剑,向月桂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兀自出现一片宽敞地方,被外围的树木围成一个圈。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树木,说不清什么品种,但其参天之势,俨然是树中贵族。
一个人背对着他,背上负有同鞘三剑,腰后悬有一薄木匣。
是月桂林之主,雷穹。
雷穹头也不回,双手抱于胸前,说:“剑!”
钱翳剑出鞘,将鞘随手往地上一扔,一剑向雷穹刺去。
钱翳永远不会忘记,那冷漠的人,冷漠的刀。那百无禁忌的杀招,不仅除恶,也在杀生。
那一天,天下第十一恶人毒魔君袭击赋州,钱翳决定去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村落阻截他。
当他一行人赶到村口时,毒魔君脑袋已经搬了家。一旁,那冷漠的人,用那冷漠的刀,挥出冷漠的招式,只一下,村中魂魄四散。
这一剑,有情。仇怨集聚,剑尖闪烁出点点寒芒。
近了。
雷穹转身,眼中有层层阴翳覆盖,遮住了他的真实想法。他的左手食指叩于剑脊,硬生生改变了剑势走向。钱翳这一剑本就全力刺出,难以收剑,剑从雷穹颈边擦过,身体则径直撞向雷穹。雷穹右脚微迈,左脚随即踏定于右脚一旁,右手则同时击出一记崩拳。钱翳顿感小腹疼痛难忍,身体也朝来时方向飞去,但他仍尽力将剑扫向雷穹颈项。雷穹松开右手,拇指与食指于剑上一夹,再将剑往地上甩去。
剑尖刺入泥土,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止于剑鞘前。
雷穹叹口气,摇摇头,评价道:“差!”然后又背过身去,背上三剑轻微抖动。
钱翳手中之剑似受感应,飞入剑鞘。欲再拔剑,却是未果。
“大哥,风子来劳烦你啦。”空中音讯为绞死的气氛撬开一丝空隙。
外围,等候的白狐向外一看,只见林外突兀出现一破渔船,又突兀消失。待那渔船不再出现,一青衫男子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一丝标致的微笑,背上背有一个书箱。白狐觉得他更像是个平易近人的年轻学者。空中坠下一只苍鹰,翼展四尺,目锐喙利,落在书箱沿上。那苍鹰立定,扭头看了他一下,腾跃而起,飞没了。
“他不是故意的。”除了清泉,白狐还没听过这般温柔的声音,但细细回味,这声音又带有几分清泉不曾有的刚烈,男子继续说道:“不要放在心上。”
白狐哦了一声,声音拖得极长,眼睛直往大了瞪,心想:“这才像高人嘛!”
男子擦肩而过,白狐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大喊:“别进去,他脾气不好。”
男子向后摆摆手,说道:“知道还这样说,明知故犯,小心折寿。”
“大哥,今天是吹什么风?月桂林里也能看见新面孔了?”男子走至雷穹身后一丈站停,开口问道。
雷穹头也不回,像是很随意地吐出了一个字:“去。”
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走向钱翳,一边看着瘫在地上的剑,一边说道:“大哥让我问你,我们一边说去。”几息后,见钱翳没有反应,便推着他离开了。
四下再度无人,雷穹转过身,走至剑旁,叹道:“说神啊。”
地上之剑颤动不已,似是激动于得到雷穹的赏识。
雷穹左手隔空一指点向剑镗,剑与鞘一齐悬空,在空中舞出三式剑之极招,随后重重插入土中。
举头望天,雷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一只苍鹰坠下,落于雷穹手肘,一人一鸟交谈十息,苍鹰直冲云霄而去。
雷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然后,甩手,走了。
“我是风九丰,你是钱翳?”月桂林内,男子开口问钱翳。
钱翳嗯了一声。
“拜雷穹为师,就只学了这种脾气?”风九丰微笑着,钱翳第一次发现笑容也很渗人,“说吧。”
钱翳心中不屑的想:“难道一天到晚表情都不变一下就能变成高手?还真以为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吗?”随后,以一种傲慢的态度讲述自己这一天的琐事,却不提他与雷穹见面后发生的事。
风九丰听了许久,终于听厌了。稍微加重了语气道:“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就不要怪我认你为一般纨绔,吴越国的纨绔我见多了,你是最差劲的一个。得亏你大哥有能以重剑侍从的下等身份打入辰星骑士团内部的心性,不然你们钱氏今日的辉煌,迟早会变成吴、陆、范、狄四家脚下凋零的黄花。”
钱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风九丰不再好言相劝,直接逼问道:“为何启剑?”
钱翳没好气地反驳:“拔都拔不动,启哪门子剑?”
“你杀不了他,他封你的剑,省得你徒劳无功,你自然拔不动。”风九丰直切重点,又话锋一转,“一般说来,杀人无非有仇、有利两种因素。而没有人能给的起刺杀雷穹的利,哪怕这利是一个国家,甚至是整个天下。所以你自然就有入骨的恨了,我只是不懂,你能与他有什么恨。”
霎时,苍鹰坠下,落于书箱沿上,与风九丰絮絮而言,风九丰摸摸苍鹰的脑袋,转过头来。
钱翳摆出一副打死不说的架势。
“像你这个样子,折寿是必然的。”风九丰突然调侃一句,又说道:“既然要雪恨,就去练剑。号称能说尽诸天神意的说神剑,在你手上连半分都没施展出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随我去个地方练剑。”
钱翳看了看风九丰,皱了会儿眉头,问道:“我的剑?”
“让你的剑童去看着。”风九丰不假思索道。
月桂林前,钱翳与白狐道别。
“少爷尽管去吧,早日练成白狐也好早日沾上少爷的光。”白狐喊道。
“那你就要认真练武,不然以后会在别人面前坏我门面的。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三心二意了。”钱翳一边喊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本武书,远远地抛给白狐。“拿着,认真练。”
“好的,少爷。”白狐一边喊道,一边往前移步,尽力去接住那书。再看时,钱翳已随风九丰远去。
白狐反身,走向说神所在。那剑与鞘笔直地立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剑轻轻晃,但就是不倒。
“怎会拔不动?”想起钱翳所言,白狐心生疑惑,于是走向前,拔剑,大喝一声,剑应声而出。
剑不是被拔出来的,而是自己出鞘的。
拔剑瞬间,白狐身体失去控制,随剑不断挥出三式剑招。
一次两次三四次,五六七八九十次。
动作不停,直至百次千次万次。
白狐越来越累,嘴里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担忧自己也许会力尽而亡。
终于,心脏跳动的声音停了下来。
白狐昏迷过去。
说神剑归鞘,依旧笔直地立在地上,于风中摇晃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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