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整个大殿哗然，弘笠从那扇形阶梯之上缓缓步出，左右两侧随行着几名毒师。弘笠扬了一下右手，毒师们止步大阶梯分列两侧，原本大殿内的侍者们紧随其上，把众人隔在一丈之外，为弘笠开路。
毒师们皆身着黑色长袍，宽大的斗篷遮住了每一个人的眉眼，只露出斗篷之下森白森白的嘴唇和下颚，袍服把全身上下遮得看不到其他任何裸露的肌肤或肢体。
而弘笠身着黑色法衣，边缘以银线绣满了菌孢的图腾，衣襟附近对称地添有游蛟与柳仙互缠的图样。宽大的袍服下摆几乎横扫过整排扇形阶梯，胸前挂着一串由夜明珠制成的佛珠，手中亦握着一把念珠。他步履不急不慢，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威严，所过之处，袍服布下的磷粉闪闪发光。
这弘笠，居然削尽须发，貌若僧侣！
漺未曾想象过幻乐宗宗主，亲王弘笠，竟会是这番模样。震惊之余，体内寒暖流也乱了一阵，他皱了一下眉，沉住气重新去专注控制内力。
“宗主今日愉悦，众客卿请接受行赏！”
“哇！都是上等的安玉菌孢！”于弘笠所过之处捧得磷粉的众客欣喜若狂。
这“安玉”，可是幻乐阁创研的上等疗愈类菌孢。顾名思义，是由三分安芥，七分玉露杂交而成。这种孢子生发出的菌株，从中提炼的菌毒，直接可以入药，同时就能起到镇定安神与疗愈的功效。即使无法提炼菌毒，平民通过煮食或生食，甚至生片外敷，也能起到很好的疗效。
“宗主千岁！百世健胜！”大殿内众人行跪礼谢恩。民众们私下里虽然会把弘笠的亲王身份与幻乐宗的种种放在一起说道，但来到幻乐宗，懂规矩的人都知道，在幻乐宗里，明面上一律不能称呼弘笠为“亲王”，只能称呼他为“宗主”。幻乐宗的所有下人、侍者、毒师，弘笠身边亲信，皆如此。
“幻乐宗驻扎北原之后，宗主还从未亲自下到过这一层大殿，以往连混幻乐阁第四层的人，都难得面见过宗主，今日怎么……”受宠若惊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觉得今天简直是看见太阳从子夜开始升起了！
“今日来了幻乐宗，简直值了！能被赏得这安玉菌孢，今晚花出去的钱又算什么？”
“话说，今日的客人居然比往日显得略少，没来的真是亏大了！幸而我方才从第三层下来了！万幸，万幸啊！”
“诶，你们不知道吗？今日未时以后，北原街市里所有幻乐宗的招牌，全都被人给砸了！所以晚上来的人自然少些。”
“是吗是吗？何人如此大胆？！出了这么大的事，宗主今日居然不动怒，方才侍者还称——宗主今日愉悦？不可思议啊！”
“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呀，细思极恐，会不会，要出什么大事啊？要么，我们今日还是不要多留了，赶紧走吧！”
“怂包！能有什么事？莫非还能有人敢来把幻乐宗给端了？我倒是觉得该回街市上赶紧多叫些人来，今日盛况，不容错过。”
漺一听居然有人要去叫人来，脑袋嗡地一响，扶了扶额头，心道，你们可赶紧给我走吧！别再召集人来添乱了！
弘笠还没从扇形阶梯下到大殿最底，便一转身顺着漺这一排座席所在的环状台面走过来，宽大的袍服垂到下面一层的台面，那之下更是有无数众人忙着收敛安玉菌孢，把原本这一排座席边上的人都快挤倒了。弘笠目不斜视，神情悠然自若，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怎么看，都觉得那面庞森严得让人充满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他浑身墨黑，就只有银色绣纹和夜明珠串发出冷冷的光，照在他面上。
从漺这个位置，现在眼神可以直抵弘笠。这个人由于须发尽削，服饰又只有黑白二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漺一个人的错觉，弘笠的眉眼，五官，皮肤，也显得没有任何别的颜色。黑即黑，白即白，把整个人的面庞一笔一划勾勒得清晰分明，但是，却莫名透着一股望不到源起和边界的邪气。这股邪气再与他一身僧侣装扮相衬，越发显得诡异。
拾得菌孢的众人还在欢声高扬，大唱千岁。而漺的耳边却像是突然消匿了一切声音，与两丈开外的弘笠已经对峙在某个寂静的时空之中，二人的气场一个青白，一个暗浊，夹带着旁人肉眼看不见的菌孢呼啸而起，在半空中崩扯张扬。
漺保持端坐，强制运起九成功力，将体内暖流迅速压降下去了。周身已经掉落的那些冰花，刷——！地皆数竖起在地面，开始咯咯振动，仿佛呼之欲出。
老泡看这架势，一张脸像是也被漺的寒气冻住了似的，一阵青一阵白，几次都想抽身从二人间这极具压迫感的氛围之中逃开，但屁股又不听使唤地仿佛被钉在原地。一个看上去级别很高的毒师，一个天下大宗的宗主，皇亲国戚，二人此刻如此逼近，就算是混久了幻乐阁第四层的幻四泡，这辈子哪见过这种阵仗？两丈之外的众人还有心情收敛菌孢，老泡不仅抢不上，心里真是直犯哆嗦：换你们谁上来试试？还忙着贪抢菌孢……他俩之中谁只要稍稍动手爆一个菌孢，估计他老泡就立马归西了。原本只是想攀上漺来幻乐阁并座里混一顿好的吃喝，日后添一点谈资，却凑上了这等热闹——这热闹，感觉真是拿命在凑啊！
谁知，弘笠移步到漺座席前，只轻声开口道：
“这位贵客，幻乐宗行走天下，还从未遇到过您这样，对鄙宗甚是喜爱又多加抬举的人，居然连我宗沿街的招牌，都要皆数收藏。这——可真是叫在下受宠若惊呐。
我身为一宗之主，您这样的贵客到访，我岂有不亲自接待之理？不过，您是第一人，也将是最后一人，我今日就让您做上这‘独一无二’，不然日后若再有人效仿您……我幻乐宗的招牌，可供不起拆啊！哈哈哈哈哈……”
听得出说话人已经尽量和颜悦色，但言语间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若换个人与之对峙，这会儿估计已经主动呈上狗命了。
但偏偏这次逢着弘笠的，是漺——是万人朝拜，趋之若鹜，天下奉为圣殿的，“子雾阁”的登顶之人——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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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子……您把幻乐阁的招牌……拆，拆了？”老泡问罢，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浑身筛糠状。大殿里众人惊得“呜喔……”一阵后，这会儿谁都不敢出声儿了，贼溜溜地慢慢往后挪步，漺和弘笠所在的方圆三丈之内，立马所有人就退净了。
漺起身，周身冰凌碰撞得丁零脆响，大殿墙上又被轰满了七色光点，躁动摇曳。弘笠的目光随着他起身而放平，继而将眼前之人自上而下缓缓打量了一番。最后一样饶有趣味地把目光放在那些冰凌饰品上，只以一缕很细微的表情嗤地笑了一声。
“怎么样？公子，今日，就由我来亲自引率您参观一下鄙阁？”
漺面色冷峻，朝弘笠回一礼：“多有得罪。”算是应允了引率和回应了拆招牌两件事。
“甚好！”弘笠展颜，轻扬了一下下巴，继而转身对下人们说，“继续招待好大厅。我带这位公子一人好好转转。”
“遵命！”
主侍者扬声对众人道：“宗主招待贵客，就此失陪，方才多有打扰，望没有影响众客官用膳。还请各位回到席间，继续享乐，尽兴而归！”
老泡与众人一样，情绪还没能从方才的一系列震惊中缓过来，还在原地呆凝，一脸茫然。弘笠倒是像没事一样，很干脆地转身就走了，漺犹疑地跟上两步以后，转头给老泡递了个眼色，暗示他先原地等待，又从衣角露出四指，提示一会儿若有情况就前往四层处汇合。老泡张着口，目送弘笠走出几步，然后朝漺猛眨了两下眼睛，算是回应。
漺跟在弘笠身后六尺之外，负单手前行。大堂灯火映照之下，两道身影一青一黑皆英姿不凡，在众人的目光中朝扇形阶梯走去。二人一步一动皆让人体会到一种紧怵感的强烈冲击，但也因此无端地生出异样的赏心悦目，使得人目不转睛。
这会儿漺注意到，弘笠后脑正中印有一个菌孢的图腾，殷红似血。这或许是到目前为止，在他身上看到的除黑白之外唯一一个颜色，所以愈发显眼。远看，那菌孢的图腾整体呈圆形。图腾从左边斜向上方，及左边斜向下方，各自伸出两个枝叉状的突触，共计四个。孢子外壳有不规则的波浪纹向内延伸，而中心像是盘杂着弯弯扭扭的孢丝，状似动物的卵或胎。漺心想这图腾必定不会那么简单，就想将它看得仔细，解读得明白。于是故意清了清嗓子，顿住了脚步。
前面弘笠果然微微侧头，注意到他停下了，便也停住脚步转过半个身子，低垂着眼帘懒懒地问了一声：
“公子的顾虑，是缘于我有何处考虑不周吗？”
漺上前两步，“无事。今日承贵宗主厚爱，深感惶恐。方才乱了礼数，还未自报家门，在下来自东南滩区柏家，单名一‘渺’字。初来乍到北原，事事新奇，多有冒犯。”这会儿的形势看，弘笠并未对他剑拔弩张，自己面上也干脆顺着对方的态度假意还礼。但，这就算解释为何砸了人家招牌？漺自己心里都觉牵强，感到脸上汗毛一整片地僵过一阵。
弘笠瞥见他上前两步，倒也没有拉开距离的打算。听完他“自报家门”，神情不改，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追问都没有。只是嘴角的笑容显得更加意味不明了。漺不觉又颔首干咳了两声，顺势再上前了两步。弘笠非但不避，还像是有意等着他跟上来一般，随后才正了正身形继续向前移步。
漺这会儿看清楚了，那“菌孢”的图腾之中，弯弯曲曲的孢丝其实也是一条蛟龙状的神兽图；“菌孢”表面伸出的四个“触角”，更像是那神兽的爪；“孢壳”内表面的波浪纹，近看更像是烈焰涌动。漺方才还努力回想，这种形态究竟是什么菌毒的孢子？自己曾经是在哪看到过？
但现在这个判断几乎快要被推翻了。那看去亦卵亦胎亦兽的图腾，莫非真的不是孢子，就只是个简单的神兽图？不，不会，能被幻乐宗宗主，亲王弘笠印在自己肉身上的图腾，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它肯定还藏有什么惊天秘密。
再细看弘笠的头颅，虽然须发尽削，但发根之中，确实如所有菌毒师一样，悉数藏有菌孢。光图腾附近就藏有致幻类九千有余；前额到头颅正顶心皆为剧毒，少说都达五万之多；而沿太阳穴往上，两侧皆为疗愈类，数量应当达到了三万三千又三百。
方才乍见弘笠僧侣之貌，之所以让漺愈发震惊，皆因弘笠这颗不蓄一根毛发的头颅。作为亲王，雨真国上下尚且从未正式有过弘笠出家一说；作为菌毒师，一般须发之中是携藏菌毒最重要的部位，人人都会加以谨慎对待，发髻能绑多规整就绑多规整，万万不会切发、削发，甚至于不亲近的人之前绝不会散发。而弘笠不仅削尽须发，还依旧将极其重要的菌毒皆数顶在这颗头颅上，简直嚣张狂妄至极！
整颗光溜溜的头颅，犀利地向众人只彰显着一个尖锐的信息：想取我幻乐宗的菌毒，谁能？谁敢！
眼前这个弘笠，其锁孢之术一定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漺思量至此，自己浑身冰凌的碰撞声不免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微微皱起了眉。
“柏公子”，弘笠走在前方一斜眼问道，“不知公子对我幻乐宗，最感兴趣的是哪番？不妨告知于我，公子难得长途跋涉而来，鄙宗哪有让公子败兴而归一说。”
“宗主有心引率，已教在下盛情难堪。我本随兴，宗主随意。”嘴上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想去至幻乐阁阁顶一探虚实。但，不是今天。等他单枪匹马杀上阁顶之日，估计，就是幻乐阁湮灭之期。
“哼，好……你随兴，我——不可随意。”弘笠从鼻中哼了一声，后面几个字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顿。
行至扇形阶梯，一众侍者跪礼退下，散至大殿之中继续去招呼客人了。阶梯两侧穿黑色斗篷的毒师们原本要跟上，弘笠一挡手，示意他们原地不动，率漺单独前行，在扇形阶梯尽头一转身，消失在大殿众人的视线中。老泡和一众看客一样，伸长脖子望向扇形阶梯，直至这一青一黑的两道身影再不得见，才各自怏怏地回到座席上。
扇形阶梯左右两边都有沿墙壁向上螺旋延伸的阶梯，弘笠带他走的是左边的，阶梯恰好有二人宽，光线幽暗，二人依旧保持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形成一条斜线登阶前行。大殿里的喧闹还能听到，右边墙壁隔一段就有一道小窗，能看到外壁的兽骨，和北原夜里璀璨清冷的星空。二人相当于在幻乐阁的内壳夹层里攀爬，这样由正北转到正西又转到正南恰好绕过半极之后，就上到了第二层，此处也由一道扇形阶梯跟对面同样宽窄的阶梯相接——想必对面的阶梯，便是方才右行后由正北转到正东又转到正南那个半极的阶梯了。
若照此布局类推下去，三五七九层连接扇形大阶梯的入口，应当和大殿一样，都位于正北方向；而四六七八层的，应当跟这第二层一样，都位于正南方向。考虑到幻乐阁的外形如竹荪的菌脚一样略呈下粗上细，必定下层偏阔，上层偏窄，所以也有一种可能，位于阁顶的几层会是绕墙壁整整一周而上一层，入口应该要么统一位于正北，要么统一位于正南。
漺的脑子里在尝试描画出幻乐阁准确的布局图，按这种猜测，至少处于下面几层的人可以分流为两支向外逃生。而除了这两道阶梯，还有没有别的暗道，目前还不得知。
二层灯光昏暗些，但一进来，听上去并不比一层少些喧闹。一层是觥筹交错，言谈欢笑；而这二层……都是杂闹的呻｜吟和喊叫声，偶尔还扬起一两阵失心的癫狂。
“啊……那大云朵变成棕熊正压向我！别挠我别挠我……啊！我脸没了！怎么都是血？”
“小人人，你下来啊，别站在帷幔上，那里危险，来，我点灯给你照着，赶快下来，赶快下来，摔坏了就变成一泡浆。”
“红色，蓝色，黄色……绿色，好多小雀，但它们长着山羊的头！小雀还有胡须呀，你们吃草吗？我这里有新鲜薅的草，喂给你们。呀！让你们吃草，你们怎么啃我的布衣啊……”
“哇……哇……，医生，快给我，止止吧，都这样吐了一天一夜了，夜壶夜壶！我肚子……”一名毒师手下打杂的小童赶紧给这人把夜壶递过去，又捏着鼻子迅速回避。显然，这人应当是吃菌中毒了，上吐下泻，床边有毒师在等着他拉完，给他继续施术祛菌毒。
“你还得这样再吐三次，拉三次，方可把体内菌毒排干净。中了这牛胆菌的菌毒，是要受罪一些。再忍忍吧。”毒师道。
前面几名嘴里不知所云的患者们，自然也是吃了致幻菌中毒的，正在排队等待毒师驱毒。二层，居然是一个医馆。有家属帮着给病患摁手摁腿，有的进进出出还在凑钱结账，有的是刚搀着病人进来的。原来，另一侧的通道都是专供病患进出，到了这个季节，吃菌中毒前来祛毒的患者络绎不绝，右半极的阶梯一直都有人上上下下。
那方入口边上蹲着一名菌毒师，说是蹲着，由于他衣袍宽大，也看不出来究竟是蹲着还是坐着。斗篷压得比别人都低，若不是一管竹筒水烟袋在斗篷之下凑着，甚至看不出他的嘴在何处。那水烟袋看上去甚是粗｜大，管径比喝水吃粥的碗口还略粗，向他身体前方斜斜的伸出来，长约四尺有余。从筒脚到管口，每隔一段就有一道银箍，雕着精致的花纹，筒脚往上三分之处分出一支竹丫尖，长约一指半，尖嘴处同样用银料制成，上面顶着燃烧的烟丝。远看这名毒师整个山包一样的身体，像是被这水烟袋给支起在角落的。
角落昏暗的灯光下，他将竹筒水烟袋朝自己凑过去，筒口覆住整张嘴和下颚，咕咚咕咚，水烟袋里有水声大口翻响，银制竹丫尖嘴上顶着的烟丝就猛地燃起炽红的火光。咕咚声停止，那毒师斗篷之下缓缓升腾起一堵烟雾，烟香奇异。旁边有一拢炭火，上方架一顶大砂壶，扑突扑突腾着热气烹煮着茶水。
不时有两名小童端碗跑过来，他便将竹筒水烟袋里的水倒入碗中，两名小童又提起炉上大砂壶，帮他往竹筒里添进去新的热茶水，然后捧着装了水的碗回到病患榻前，将方才水烟袋里倒出的水喂给病人喝。那些在郊野不慎吸入了毒孢致肺气浑浊的人，喝了这碗水，也就好了。
“宗主千岁！希乐！”见弘笠带客人出现在二层，几乎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跪拜行礼，只有角落里那名毒师依旧保持他的姿势咕咚咕咚抽着水烟袋。弘笠一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并指了指一名毒师：
“你，往上面几层去报一下，一会儿我带客人上去，大家该干啥干啥，免去一切行礼。”
“遵命！”被指派的毒师沿着二楼的右极阶梯跑上去了，漺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角落那个毒师和二层通往一层的右极阶梯口附近。
“那道阶梯不经过大殿正堂。”弘笠仿佛看穿漺在思忖什么，自顾自先回答他了，“通至大殿主阶梯口以后，沿一‘之’字弯拐直接连着阁外，方便重病患被搬上来，而不惊扰大殿内食客。”
“哦？方才沿左极上来时没留心回头看仔细，弘宗主这幻乐阁的设计可真是绝妙啊。”漺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方才还真是没有注意到右极阶梯在一层相接那里还有一道弯拐直通阁外。难怪二层是医馆，但在一层菌宴厅时也没见这里的病患及家属进进出出。
顿了顿，弘笠又说，“柏公子若想知道幻乐阁的什么事，尽管问我便是，我愿悉数告知。”边说着，嘴角边邪气地假笑着，目光直直递向漺。眼瞳和一张脸的所有线条，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都显得黑白分明。
“有劳了……”数次被对方看穿，漺进一步确认了眼前此人心思缜密，刁钻至极。跟他玩心思，言语间继续打太极，恐怕自己永远只有占下风的份，既然他这样说了，不如接下来该问啥就问啥：“我只是没想到，幻乐宗二层也会开医馆。”
“呵呵，自然的。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医馆的毒师们，都系出幻乐宗之门？”
“哦……非也，还养了几只丧家之犬。”
就是说也有曾经正经接受过子雾阁传教，甚至拥有过名牌、建立过世家的菌毒师。至少像来之前在三落酒家听闻到的，有以前隶属柯氏的家臣。幸而，这些盖着大黑斗篷的毒师们都不仰首，不露颜，更不会跟他这来客对视，不然，兴许得逢上不少旧相识，至少去过子雾阁的，对方肯定能认得出漺。
漺忽然自责今日太过唐突，未换装，未易容，就这么打入幻乐阁内部来了。主要是实在没想到原本打算好的初探幻乐阁，却不防直接就逢上了弘笠，并被他前前后后摆了这样一些道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自己实在是心里没底，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此时，右极楼梯里一阵喧闹，一行人慌慌张张搬上来一个人，满面都是血。
“怎么回事？”弘笠亲自上前询问。
“在野外被豺狗撕去了一只耳朵，耳朵还被叼走了！他意图追回豺狗，不想断耳处血流不止，失血过多，已经多时了……请各位宗师，快些救救他吧！”
《菌毒师》——第一章13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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