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味道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了，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下了地，推门出去。这是母亲多年的习惯，不论冬夏，按时起床。

早年间母亲早起，是要干很多活计的，喂鸡、鸭、鹅，还有猪，再做早饭，催促几个孩子起床，吃饭，上学，每天早上都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她一个人生活，早上没什么事儿，但是习惯已成自然。

我被半夜里在房顶上撒欢的耗子吵醒，许久未睡，这会儿打算再眯一会，继续贪婪地享受火炕的余温，就像小时候那样，安心地等待着母亲喊我起来吃饭。有妈在，不管多大，就还可以把自己当成孩子。

母亲一定是因为我说不急于回城，又掂量做什么好吃的了。头天晚上的饺子包了那么多，也是准备给我打包的。

母亲其实没有专门学过厨艺，但是农家饭菜做的却是一等一的好。以前街坊四邻求人帮工，会有很多人吃饭，经常要叫母亲帮忙，上灶做菜。母亲不嫌累，不怕麻烦，在一朝一夕的烟火熏烤中，形成了自己的独门厨艺，主食也是花样翻新，粗粮细作更是拿手。有时候我忙的顾不上回去，母亲一个电话过来，只须说做了什么美食，我总是会挤时间跑回去。

吃饭时看到母亲又给我做了蘑菇酱，等着凉了以后装瓶。母亲做的蘑菇酱堪称一绝，简直可以媲美老干妈系列，尤其在我求学的岁月里，蘑菇酱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陪伴。每当开学返校，包里必定有一罐压的实实的蘑菇酱，母亲用采来的野生蘑菇加上少许肉末，再加上自家闷的黄豆酱和调料，精心烹制，美味的蘑菇酱就出锅了。

在困难时期，单是学费一项就已经让家里捉襟见肘了。母亲老是想着给省吃俭用的女儿食物上的安慰，蘑菇酱是她竭尽所能拿出来的最好东西。蘑菇酱当然要做的咸一点，这样吃的久还不会变质，就好像每一顿饭都有了家的味道。

但母亲不知道的是，那一瓶瓶蘑菇酱的受欢迎程度，每次不过三两天，就被同学们抢光了。而每当那个时候，我心底就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一点点升起。

母亲说很久没有给我做蘑菇酱了，特意多放了肉末，带些回去好下饭，配着面条吃也方便，不要一忙起来吃饭就将就。我答应着，看着母亲给我准备的一堆吃的，百感交集。

讲真这些现在已经算不得好东西了，可是每每吃起来总是有一种特别熨帖的感觉，仿佛味蕾也恢复了某种记忆，而这种记忆总是会戳中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就像每次只要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子，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安宁所包围。在浓的化不开的黑夜里，仰望满天的繁星，听着几声狗叫，还有似有似无的山风，所有的不快、压力、烦恼一股脑都烟消云散了。

家，天然带有一种味道。

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有时候是一种记忆，一段时光，有时候是一个老物件，一个角落，有时候是某个人，某种气息。又或许，这味道本就是一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