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充满五味杂陈,又如品一壶老酒,起初喝又苦又涩,随着纯净的液体漫过舌齿,入喉,细品,才觉得其味醇厚,苦中有甜,余味悠长。这才是生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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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我的童年多半是在父母的争吵中度过的。打我记事起,就觉得我的家庭与别人家不一样。我的父亲母亲是一对冤家,拆不散,扯不断。听母亲说,他们曾多次要离婚,甚至有两次走在离婚的路上,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办理。他们一辈子吵着打着过来的。记得小时侯,因为一点小事,他俩打起来,父亲生气,把母亲摁倒在地上,后面是自行车,母亲的后脑勺磕在自行车后轮圈上,当时脑袋就出血了,殷红一片。我和弟弟三四岁、六七岁的样子。我俩哭着喊着,全身发抖,“你俩别打了,别打了,爸,妈……”那次母亲的脑袋缝了好几针。那是我从记事起记忆最深的第一次打架。是我脑海里烙印最深的一次。 还有一次,我上初中时的一个春节,包饺子。父亲切菜剁馅儿,母亲和面,不知怎么俩人说着说着又打起来。母亲嗓门很高,左邻右舍都能听见。父亲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正在活馅儿的手突然停下,连盆带饺子馅儿从过堂屋扔出十米外,全部扔到后街上。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不能多沟通,无论事情大小,他们总有矛盾。小伙伴们每日蹦蹦跳跳快快乐乐。到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我和弟弟时常生活在家庭战争中,心里很不安。因此,我们俩的小时候少言寡语。我甚至想,你们为什么不离婚呢?我知道这话说的沉重,可是,看着他们过得这么辛苦,越来越懂事的我和弟弟甚至劝或他们分开。每次都是听到,“为了你们两个呗”。当时我不知道这几个字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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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结合很有戏剧性。听母亲讲,早年父亲家里很穷,孩子又多,爷爷奶奶觉得父亲瘦弱干不动农活,看父亲学习很好,就勉强供父亲读书,初中毕业到村里小学教书,后来经过培训、学习又到乡里初中教书。父亲母亲就是那个时候相亲相识的。年轻的父亲有文化,聪明,手巧。母亲漂亮,稳重,会过日子 。媒人是父亲村里一位走村串户做小生意的大爷。第一次介绍两人没感觉,就互无音信了。两年后,很偶然的机会,大爷听说男未婚女未嫁再次撮合他俩。再 后来母亲做了身新衣裳坐上父亲的自行车就过了门 。年轻时,父亲很好学很上进。一个机会,县里筹建一个化工厂,从学校招技术员,当时任教初中各个年级的数理化的父亲顺利应聘成为一名技术人员。此后,家里的日子稍微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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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们小时侯最幸福的事是盼着父亲从县城下班回来。不论多晚,他的包里总会能变出我俩的好吃的。要知道,在那个贫穷疾苦的年代,老是填不饱肚子的,而我和弟弟偶尔吃颗糖,吃点点心、水果简直就是过年的感觉。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弟弟睡梦中被父亲轻声唤醒。父亲给我们买来甜瓜。那个时候,父亲上班是挣工分儿的,工资不是现金。偶尔发点小钱,父亲就赶紧给家里买些用品,给我们买点好吃的。看着我俩探出蚊帐的小脑袋享受地啃着老面儿(甜瓜),父亲忘记了劳累,不在意旁边爱洁净的母亲担心我们吃的汁水掉到炕上的不停唠叨,笑呵呵地看着我俩吃得津津有味。那是父亲下夜班,再骑车45里土路买回来的。年幼的我俩怎能体会到父亲的艰辛与劳苦? 母亲一边唠叨一边为父亲摆上碗筷,端出温热的窝头黍米粥和咸菜,催着父亲快吃饭。父亲上大夜班第二天早上回家,白班和小夜班就是当天及当夜回家。白班时,母亲会提前两个小时起床为父亲做饭。冬天,冰冷的厨房烧饭的热汽是母亲唯一的取暖方式。夏天,母亲边扇蒲扇边往灶堂里添柴,头发时常湿着。父亲的小夜班也是母亲的,父亲不平安到家,母亲睡不着的,就坐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衲鞋底做鞋,以此消磨等待父亲的漫长时间。 赶上父亲加班几天不回家,家里稍微做点好的吃食,母亲定会给父亲留出来热了上顿热下顿,就是放坏了也不舍得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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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回家。突然觉得父母又老了。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地,牙齿掉了,头发白了,背也弯了,腿脚缓了,步子小了,父母真就老了。父亲一改年轻时惜话如金的状态,变得爱说爱笑了。变得勤劳了。有事没事就去地里帮弟弟干活。母亲的唠叨更加频繁了,用父亲的话说,母亲专门跟他作对。去年父亲在地里跌倒磕破膝盖导致积液做了个小手术。自那后,母亲成了父亲的冤家。母亲跟我唠叨,“你想去地里,我就不让你去,你非去不可,那我就跟着你,我监督你,就不让你干啥!你要是摔个好歹不是给我找事儿么?” 二老就开始打嘴仗了。打着打着忘了说的啥,又会相互埋怨被对方气的如此。消停一会儿,母亲继续,“你爸越老越麻烦,比年轻的时候能吃了,每顿都得干的稀的搭配着,不喜欢买的馒头,我隔两天就得蒸馒头、烙饼、蒸豆包,真费事!”一旁择菜的父亲接了茬儿,“那我还得赶集买菜,该买的不都是我给你买来啊!”然后,再冲母亲补充一句,“赶紧的!孩子们饿了,这顿饭啥时候吃上!”
我就想,父母真的老了!父母怎么就老了呢!心里怨,时光你走得太快了!慢些吧,让我父母的争长论短永远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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