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车轮依旧毫不停歇地向前滚动着,不会因了谁人停留亦不会为了某事驻足。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永宁侯府的嫡子自小便在剑术上显出惊人的天赋来,小小的身影立在槐树下,一招一式皆有板有眼,剑锋划过空中星星点点纷落着的淡黄色的花瓣,旋即收式,花瓣落于青缇幼小的掌心中,赫然已被劈作两段,而他冷峻的小脸上则浮现出一分满意的神情。
从前凤九在永宁侯府呆着时,从未曾见过青缇舞剑的模样,而今一见竟叫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两千多年前她还是小狐狸时,司命抱着她最后见着帝君最后一面的样子,那时帝君也是这般站在佛铃树下,悠然而写意地试着那柄将将帮连三殿下造好的剑。
尽管此刻青缇还只是个半人高的小娃娃,但他舞起剑来的模样确然是同立在她身旁的帝君像了个十足十。是以,原本十分笃定是法器出了岔子的凤九,此时也变得有些纠结起来。
凤九想着心事的时候,一双小手总爱不自觉地捻着个甚么物什,此镜中她一直握着的陶铸剑上挂着的络子此时便遭了殃,络子下垂着的流苏已叫她揉得快要散了架。待她惊觉之时,这络子的仙寿约摸已可瞧得见终点了。
凤九有些欲哭无泪,她向来不善女红,要说绣个花样她凭着十指渗血的代价倒还勉强能绣个模样出来,可这打络子她便是真真地没了招数,陶铸上这唯一的络子还是她小时候爱娇的年纪磨着折颜上神自九重天璎珞阁的女仙手中讨来的,为着这事,她四叔可是同着折颜足足闹了大半月的脾气,最后还是折颜祭出了他特制的桃花醉才好不容易给哄回来的。
凤九心中关于青缇,关于往尘镜的疑虑在她口边转了不下十次,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其实也不晓得她到底在纠结些甚么,又在顾虑些甚么。
东华这厢自见着这凡间景象,眉峰便微耸了起来,照着方才重霖的话来看,此人便当是他于凡尘中的历劫之身,可为何他却对此毫无印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陌生,却叫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他瞧着眼前那个人的生活,便仿若一席看客,瞧着台上演着的一幕幕属于旁人的故事。
幸而他向来也不是爱纠结之人,无论如何,这镜子都会告诉他一个答案,也许这答案便是他此番要寻的,那抹元神的下落,是以,思虑片刻之后,东华便将注意又放到了他的小狐狸身上。
这一瞧不要紧,东华正瞧见他的小狐狸盯着往常挂在她陶铸上,此刻躺在她掌中的络子一脸的郁卒,而那络子早已散得不成样子。
他晓得她向来爱在想着心事的时候揉搓个物什。他亦晓得,但凡碰上有关他的事,她总是十分专注,生怕错过点甚么。可此番这般虽说仅是历劫之身,同他还是相差甚远,但亦能窥见他幼时一二风采的机会她却在发呆想着心事,委实是十分地不正常。
东华瞧着小狐狸盯着络子发了一刻又半刻的呆,终是忍不住出声唤回神游四海之外的小狐狸,低沉而优美的声音中蕴了十二分的委屈,“小白,你瞧这络子瞧得这般专注,是这络子比本君更好看些,还是这送络子的人比本君更重要些?”
常年储着一颗怜弱之心的凤九最受不住的便是帝君他老人家同她撒娇的模样。闻得帝君委屈的诘问,凤九立时便将心中那些小纠结小郁卒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自是安抚好帝君最为紧要,“不是,帝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华却显然不愿就此放过她,眼神虚虚地瞟她一眼,声音中的委屈之意依旧浓郁,“你不是哪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
凤九连忙讪笑着撇清,“不不不,我哪个意思都不是,都不是。”
帝君他吃起醋来委实是十分地难哄,偏偏他的醋性又十分地大,常常一个不甚相干的旁人都能叫他醋上一醋,而今竟是连个物件都能叫他喝上些醋了,凤九有些怨念地想着,却忽然福至心灵,她总算是明白她到底在纠结些甚么了,想来,她左不过便是忧心着她同青缇和那皇帝的那点子往事又会叫他好生地醋上一番,虽说这吃醋于帝君仙身倒也是无碍,然每每这种时候,吃亏的便必然是她了,这腰酸背痛已算是极好的了,严重些的时候她便是一日都不用妄想着能从塌上爬下来了。
此番于往尘镜中她倒是不至于有这样的忧虑,然出镜之后便说不得等着她的会是一夜,一日亦或是几日的靡战,诚然她其实并不厌烦这事,但考虑到她同帝君比起来柔弱许多的身板,这种时候几日下不得塌同那点子算不得秘密的小秘密相较孰轻孰重,凤九自觉她还是十分地拎得清的。
十分拎得清的凤九咬咬牙,心一横便指着面前的那小娃娃向着帝君道:“帝君,你晓得他是谁么?”
东华却是并不晓得凤九心中的那些个弯弯绕绕,自是应得十分地理所当然,“自然,本君的历劫之身。”
闻言,凤九十分讶然,虽说瞧着帝君的模样,她有个七八分的把握觉着帝君应当是不记得的,但帝君这样的仙亦常常能立于那两三分叫人意料之外的境地,若是帝君都晓得,那她这用秘密安抚帝君的小算盘怕是便要落了个空,因此并不如何拿得准的凤九嗫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你都记得?”
东华有些意外,瞧起来这小狐狸倒确然像是晓得些甚么,遂抬眼问道:“记得甚么?”
凤九半偏着头,朝着眼前这座宅院努努嘴,“凡间的事。”
东华薄唇微动,轻轻吐出三字,“不记得。”
这答案委实是叫凤九松了一大口气,如此想来,她的盘算应当还是可以奏效的,是以,她拿捏了半晌,方端出了几分撒娇的架势来,以期着这秘密伴着她的态度能将帝君方才喝下去的那口醋冲得淡一些,再淡一些,“呐,我方才是想问你,你晓得你的历劫之身在凡间的身份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狐狸竟在此时冲着他这般地撒娇献殷勤,倒叫他现下更加确定几分,这小狐狸必然该是晓得些甚么了,遂挑了眉头反问道:“你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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