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写过一篇文从两首诗读懂薛宝钗,其中有这样的总结:
对于薛宝钗,作者是完全理智而清醒的。
薛宝钗是入世的,她遵循社会的规则,奉行着温良恭俭让,斟酌着每一步棋,小心翼翼的筹划着自己的人生。薛宝钗是我们每一个平凡人都应该学习的榜样,她清醒而理性,精通世故却心地善良。
虽然风刀霜剑亦没有放过她,可她却依旧“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将儒家最核心的积极与优雅诠释到极致。
她是曹公在现实社会最高的理想寄托。
如果说林黛玉是曹公最放纵的爱,而薛宝钗却是他最理性、最深沉的爱。
之所以这样写,一是因为当时对薛宝钗的认识并不清晰,二是因为趋利避害的心理。
中国人讲究和为贵,少发出异样的声音。凡事多赞美少贬驳,就不会出大错。
所以在薛宝钗一事上,我便这么写了,虽然写到“最理性、最深沉的爱”时略有恶心。
薛宝钗是美好的,她“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将儒家的积极与优雅诠释到了极致,但这并不是曹公在现实社会的理想寄托,而曹公更未曾爱过她。
01
红学博主卓语大胆地定义了薛宝钗的本质:
宝黛钗的三角关系,既是善恶的对决,也是个深度哲学命题。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薛宝钗就处于“三”之位。在《圣经》中,该位置上由蛇扮演,在《浮士德》中由梅菲斯特扮演。
正气、邪气、秀气就是典型的哲学命题。什么是正,神也。什么是邪,魔也。什么是秀,就是兼具两者的人类……
宝黛钗三人,分别象征着人、神、魔。
她说薛宝钗是恶魔的象征,更激进地论证了金陵十二钗中没有薛宝钗,更没有“钗黛合一”的说法,十二钗之首是贾宝玉,并支持“宝黛合一”。
我对卓语的说法并不认同,但它却给了我启示。
私以为我前文中的“0”和“1”的对立关系更适合解释薛宝钗的存在。
02
林黛玉是纯粹的“0”,是遗世独立的世外仙姝;而薛宝钗则是“1”,一个甘于将自身献祭于封建社会的殉道者。
如果用一种感情来描述作者对薛宝钗的感情,我想应该是痛惜。
他用“停机德”、“山中高士晶莹雪”来称赞她,又赋予她美好的外表、绝世的才华(甚至高过林黛玉)、稳健的心性,而且我也坚信她心地善良。
作者对她的赞美都是真的,并未愤恨地将她当作魔鬼的化身。
人之初,性本善。儿时的薛宝钗也曾纯真烂漫——“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但是后来,她渐渐懂事了——“你我(女孩们)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正经书”是什么?当然是四书五经。
“杂书”是什么?是让林黛玉着迷不可自拔的《西厢记》。
“移了性情”是什么意思?是背离封建制度的三从四德,转而像“情词艳曲”中的女子一样冲破桎梏追求自由与爱情。
薛宝钗一点一点有意识地将自己禁锢于牢笼之中,成为众人面前藏愚守拙、安分随时的宝姐姐。她总是体谅、帮助着所有人,像知心姐姐一样,甚至后来连林黛玉都被她感化了。
这正是最大的悲哀——一个人能有多少孤勇去横眉冷对千夫指,即使傲然如林黛玉终有被同化、被毁灭的可能。
03
薛宝钗的自我禁锢是极其残忍的,就像裹小脚。
幼童蓬勃生长的脚,被强行折断趾骨踩在脚心,用绷带死死缠住禁止血脉流通,承受着日日夜夜的灼痛,最终麻木畸形。
当畸形的小脚端端正正地放入三寸金莲,封建家长轻叹道:“好美。”
那些未裹的、正常生长的脚,却被称为“大脚片子”,不仅是丑陋的,还是不道德、不正常的,甚至是疯狂的。
而林黛玉的真性情,便是封建社会里未裹的天足,被人惊呼“移了性情”,于是她在人们眼里永远是病着的,而且一直病(“从吃饮食起便吃药”),若不出家(离开这个社会)便一生也好不了。
懂事的薛宝钗早就放弃了抗争,她服用冷香丸来压制先天的“热毒”,若香可冷则一切皆可冷,冷香丸即是薛宝钗的“裹脚布”。
她热烈的天性一点点地冷却了,直到成为“山中高士晶莹雪”。
她的住房“如雪洞一般”,她与李纨一样拒绝大红腥腥毡,拒绝脂粉,拒绝一切奢华热闹,将自己打造成封建社会合格女性样板。
与鲜活的、烂漫的林黛玉相比,薛宝钗是苍白的、无趣的,贾宝玉从来没有爱过薛宝钗,而薛宝钗却打心眼里嫉妒林黛玉,嫉妒她拥有着她过早放弃的美好,这种美好她再无法拥有,只能将它毁灭。
最终,风刀霜剑严相逼下,林黛玉再无力与强大的异己抗衡而选择玉碎——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这是我对薛宝钗的一点理解,仅为个人观点,不强求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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