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半个小时就弃了《信中国》,却还是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封情书,曾经很是期待央视会如何演绎它,现在还是希望朱军忘了它吧。
听齐豫《觉》之前是读过《与妻书》的,然而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记得这是一位烈士给妻子的诀别书。
而当齐豫开口把一个女人的爱与绝望,理解与不甘,唱得那么百转千回、余味不绝时,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去了解那个叫陈意映的女子。
1905年,18岁的林觉民与17岁的陈意映成婚,他们也曾与众多情侣一样,拥有着平静的爱情,“初婚三四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
而一个英雄的妻子,尤其是林觉民这样的先驱者的妻子,陈意映是没有享受完满的幸福和美满的爱情的机会和权利的。
陈意映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解他宏大的志向,所以,作为一个妻子,她努力尽到了自己的本分。接受新思想,不缠足,接受新式教育;默默地忍受丈夫经常性地外出办自己的大事;忍受着对丈夫的思念,却在丈夫临行前对他说: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均行。
1907年,林觉民告别陈意映,东渡日本自费留学,不久加入了同盟会。同盟会委派林觉民回国筹集资金,购买武器,然后在广州发起起义。
赴日留学之后,林觉民每年放暑假都回来探亲。1911年春天,他突然返家,陈意映颇感惊喜,而他父亲却很惊诧。林觉民告诉家人:学校放樱花假了,他陪日本同学游览江浙风光,然后顺便回家。
之后林觉民一趟趟地在香港与广州之间来来往往,负责把起义人士护送进广州。4月23日,黄兴从香港潜入广州主持起义工作,因为出了内奸黄兴只得临时决定于27日发动起义,进攻计划由原定的十路改为四路。
4月25日,林觉民挑灯写下两封诀别书,给父亲林孝颖的《禀父书》写得很简单,“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另一封诀别书,则写给妻子陈意映。次日,他拿着书信嘱托友人说,我死,幸为转达。
林觉民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是有准备的,他会为了理想壮怀激烈地死去,可是在写这封沉重的《与妻书》时,他的心也柔软起来。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谁能想到一封写给妻子书信的开头竟然会是这样深情却又残忍?林觉民“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
谁又能体会,陈意映看到这样一个开头时的心情?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4月27日下午5点30分,起义开始。最终,林觉民被押被押上刑场和其他七十一烈士并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林觉民在广州被杀时,陈意映的父亲陈元凯恰好正在广州任职,为避免清政府满门抄斩,他托人连夜到福州报信,让陈意映火速逃离。
陈意映腆着大肚子,带着一家大小七口人仓皇搬到光禄坊早题巷一幢偏僻的小房子中租住。在这里,她收到了革命党人辗转送来的一个小包裹。陈意映一打开来看,正是林觉民在香港滨江楼上写下的两封遗书。她打开了写在方巾上的《与妻书》: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看到书信,陈意映立刻想到死,林觉民的父母双双跪在她面前,恳请她念在家中尚有一岁幼儿,而她腹内还有一个小生命,一定要活下去。
现实总是让人唏嘘的。它不会充满诗情画意,也不会给你一个美满的结局。陈意映在林觉民就义之后,并没有如很多剧本那样,坚强的活下去,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告诉他们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5月19日,林觉民死去不足一个月,悲伤过度的陈意映早产,生下遗腹子林仲新。林家还把林觉民哥哥的一个女儿林暖苏过继给陈意映。但是,陈意映一直没有走出失去丈夫的悲伤,再加上生活变得艰难,林仲新刚刚两岁的时候,陈意映就追随林觉民于地下,郁郁而终。
陈意映运气很好,碰到了一个她爱的男人,那个男人也爱他。陈意映的运气也很差,碰到了一个爱她,同时也有着一份爱天下人的伟大情怀的丈夫。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
因为爱你,推己及人爱天下人。二十四岁的林觉民的《与妻书》是一封诀别信,也是他写给妻子和国家的情书。
“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那么年轻的生命,为了国家放弃一生挚爱,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陪伴自己的孩子一点点成长,慷慨赴死。
辛亥革命留给历史的一长串名字中,林觉民是特殊的一个。不仅仅是这一封《与妻书》,更是感触于那个年代。
附《与妻书》全文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 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我而死。”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卒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吾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幸甚,幸甚!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
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是人又言心电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吾今不能见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时时于梦中得我乎!一恸!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家中诸母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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