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随着大巴车一路颠簸，我竟再也没了困意，将额头倚靠在凉凉的窗玻璃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抬眼向窗外望去，不觉家乡已变了模样，许是我很久没回来了。道路两旁的杨树已被一排排整齐的观赏树苗取代，没有的蓬大的枝叶遮挡，天空显得更明亮了许多，仿佛人们早已习惯的心间的石头被骤然摘除一般，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但随之又多了几分莫名的难言。爱一个人倾一座城，那一年宋美玲喜欢梧桐，蒋介石在南京种满了梧桐树，很多人也因为本市大面积的杨树而调侃市长，成为一时的笑料，只在于杨树一到春天添新叶的季节，满城的柳絮犹如漫天飘雪一般让人睁不开眼，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让出行的季节也大打折扣。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回过神来，司机师傅在招呼乘客下车，是到站了。我背起背包，拖着行李箱，走着几年前刚修好的桥，只听见行李箱的滚轮在并不平缓的小路上跳跃，发出我很不喜欢的噪声，或许它也不喜欢我拉它的方式，就这样相互将就着回到了家。

母亲在专注着做农活，并没有听见行李箱试图引起关注的声音。我放下行李箱和背包，轻轻地走到母亲身旁试图给她一个惊喜，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丝丝气息，看见了我，神情间满是欢喜，与岁月打赌输了被贴上的条纹堆满眼角，清晰可见。我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试图掩藏无奈与悲伤。母亲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深情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永远地第一句话：啥时走？我说要多过些日子。母亲连说好，好，好。母亲常年一人在家，吃饭从来都不是一日三餐，饿了就随便做点吃，一顿做的饭可以吃几顿，而且她很少买菜，要不就是她自己腌制的咸菜，要不就是菜园里蔬菜，她老说自己要减肥。减肥是我们常喊不做的口号，从母亲的口中听到显得有点心酸。而家人一回来，她就乐呵地跑去买各种我们喜欢的菜。我很心疼母亲，因为她的兴趣在于我们，而我们的兴趣却在远方。我很珍惜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在她身旁，我感到特别的平静，不时地依偎在她身旁，也许半天不说一句话，贪婪地享受温暖与守护，就这样美好地过了几日。

最后的夜晚，母亲房间虚掩的门映出狭长的一道光，透过门外的那道光我看见了母亲在房内忙碌的身影，我推开那扇门，母亲见我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凝神地望着我，我支支吾吾却不知怎么开口：我···我···我···。母亲见我这样便急了：你倒是快说啊。我鼓起勇气：我明天要回学校了。母亲一直停在我身上的急切目光顿时寻找不到了一个有力的支撑点，垂下了头，说了句：奥。我看着她想安慰却显得很苍白，忙解释道：学校临时有事。母亲这才回着话：走吧，走吧，去大城市的好。我不知道刚才母亲是出神了还是很失望，此刻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见她起身走出房门而远去的身影······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看母亲的背影，有些瘦小，有些不再那么笔直了······

第二天，我便早早地起床了，冬日的暖阳里不免有刺人的寒风，蔚蓝的天空下，小树的枝干在风的怂恿下不停地打架，似乎只有这样，它们的感情才能更好。母亲依然在忙着农活，没有告别，我走了，随着大巴车的启动，我深知自己为了生活成了这里的过客，车缓缓的向前行驶，我似乎看见了母亲站在山丘上远远望着，在我看来，她是多么的瘦小，在寒风中头发被吹散，遮住了脸庞，她顺手将两侧的头发别在耳后，还是远远地张望，目光多么的令人不舍，这或许是我后来的猜测，因为当时她在我的视线中模糊一片，只有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在无声无息地流淌，她目送着我一点一点地离开，这是我始终不会猜疑的，但我不知道她那天究竟站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