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之韵，子衿之心

——《诗经》

小时候看莎士比亚，总是觉得故事乏味没有新颖，比不得欧亨利的小说感人至深，出人意料。那个年纪对《诗经》亦是如此，它被放在书架的最角落，又大抵是最老的一版，书中总是没有全文注解，除了最开始的几首朗朗上口，意思浅白，后面的连字都不太认识，于是嫌麻烦，不肯再碰。之后或许是纸张泛黄，亦或是价值太高，就像对鲁迅的敬仰一样，不再亵渎。

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看书的品味发生了巨大而变化。于是重头翻看了遍《诗经》，虽依旧不解也依旧存着三千年的隔阂，但是细细研读，也愈发爱上历史尘烟没有掩去下的阵阵风华。《诗经》就如同彼岸之花，即使无法摘取，也一直存活于心，而在诗三百中，我最爱也最钟情下面几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国风·周南》

谈起这首，可是脍炙人口。经常看古装剧，就会发现下至学堂三岁小儿，摇头晃脑嘀咕“关关雎鸠”，上至翩翩公子挥扇之间“君子好逑”。《关雎》是《风》之始也，也是《诗经》第一篇，孔子曾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其中更是高度评价《关雎》之美，因为它“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我想每个青春时光总是伴着内心的悸动，当少年第一眼看见女孩，他的那颗心也遗失在了女孩身上.弹琴，写诗，为此彻夜难眠。当同样经历过年少轻狂的我读过之后，竟觉跨越千年时光，增出几缕相惜的情谊。寤寐求之，花一样的年华；寤寐思服，梦一般的流年。至今读来，短短一诗，依旧写尽初般美好。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绿衣呀绿衣，怎么成了黄色的衬里？我心里的悲伤啊，何时能够停止？”当我读完《绿衣》，不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悼念亡妻，情到深处，无语泪先流。竟不要车马陈足，高官厚禄，只愿相伴一生，柴米油盐的平淡过完。故事的结尾总是不完美，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遗憾。于是，《绿衣》成了悼亡诗之滥觞，引得潘岳、杜甫、苏轼、纳兰容若等都开始低吟浅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要是故事的开始都能预料，何必之后的“当时只道是寻常”呢。梦好难留，诗残莫续，当时的回忆层层剥开后竟全是心酸的点滴，独留在世的人不肯忘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周南·桃夭》

早年看过姚际恒的一句话“桃花色最艳，故以喻女子”，自古的美人都是受青睐的，文学更是不吝字墨，推波助澜。无论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还是“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但是我总是觉得比不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妖的妩媚，妖的倾城。在一个安静的午后翻开诗经，默默读上这几句，感觉一位款款移动的美女，穿过桃花盛开的园林，“灼灼”的花瓣混着空气中醉人的馨香拂面而来，让你迷醉其中分不清哪儿是花，哪儿是少女飞红的脸颊。人若桃花，两相辉映，子归于家，心旷神怡。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卫风·硕人》

《诗经》里女子的形象，大多都是被虚化了的，如在水一方的女子，如墙头踟蹰的静女，只是匆匆背影，衣带飘飘。只有庄姜，在她出嫁时，卫人惊于她的美貌和气势，不惜去重笔浓抹，从气质到身世，从出嫁到排场。那美人到底有多美呢？“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想世间对美人最好的评价应如是，美的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可是红颜也薄命，身世显赫的庄姜，容颜绝伦，陪嫁的马车仆人声势浩大。而从《卫风》再看到她，贤良淑德的庄姜早已褪去华丽的外表，变成一个戚戚哀哀的宫廷怨妇，独自守着空房，熬着黑夜。而历史也没有用过多的笔墨涉及她之后的点滴，尽管伊人如斯，但毕竟留下世人无尽的遐想。

诗经的故事还有很多，诗经中的女子依然摇曳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而桃夭之韵，子衿之心，我愿有一颗孟德般的悠悠之心，接着探访三千的前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