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变

作者: wilsonwong | 来源:发表于2023-01-03 19:56 被阅读0次

    流變(1)

    (一)抗戰

    夕陽如血,映着戰場上的殘牆敗垣,幾縷戰後的硝煙在緩緩地飄蕩着,那撕心裂肺轟鳴的槍炮聲一停,大地馬上陷入如死一般的沉寂,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嗆人的火藥味,舉目一片凄凉,被炮彈擊中的房屋有的仍在燃燒着,幾棵樹被砲彈削光了葉子,彈痕累累,光禿禿的枝乾凄涼的頹立在戰場。

    已經進入寒冬,由於軍需供應不足,十九路軍的戰士們有些仍穿着單薄的衣裳,腳扣草鞋,背着南方的笠帽和子彈袋,槍上刺刀闪着寒光,他們隱藏在各種殘牆斷壁和挖掘的掩體裡,精神抖擻的持着槍,注視着遠處日軍的陣地,等待着隨時痛擊日軍的進攻。

    上海的百姓不懼危險,自組成的義勇軍,抬着担架,乘着戰斗的間歇,把傷員抬出戰場。

    五團的指揮所遭遇日軍的炮彈擊中,團長許信德多處受傷昏迷已被抬出戰埸,由副團長方石磊和團參謀王維國指揮作戰,敵我雙方寸土不讓,戰鬥激烈,陣地間反復爭奪。敵人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多次的向我方陣地發起衝鋒,我軍則堅守分散在各有利位置,借助各種掩體,等敵人發起衝鋒就用子彈和手榴彈以予猛烈的阻擊,甚至在敵人潰退之時發起反衝鋒追擊,在街頭巷尾不時都要上演近身拼刺刀肉搏。

    日本海軍陸戰隊裝備精良,常在衝鋒之前,用大炮輪番猛轟我方陣地和工事。而十九路軍只是一支純步兵的廣東隊伍,沒有重武器配備。敵軍有時候一天內就進行三次衝鋒攻擊,都被我軍打退了,面對我們這支久經沙場的鐵軍,久攻不下。日軍不斷增派新的部隊支援,三十天裡,日軍久改不下,主將已經三次易帥,他們志在必得,採取海陸空進攻包圍,傾盡全力步步進逼,一定要攻下上海的閘北,本來預計不用三天就可以佔領,但仗打了三十天還沒攻下。

    十九路軍在軍長蔡廷楷和總指揮蔣光鼐的率領下將士們浴血奮戰,這場攻防戰激烈險惡,經過三十多天的鏖戰,有的團傷亡得只剩下一半戰士,戰壕前也佈滿了日軍的屍體,十九路軍戰士們仍然鬥志昂揚,寸土不讓的堅守着。

    全國人民的目光都注視着這場戰鬥,這關係到民族的榮辱,中國的命運,上海人民都身體力行全力以赴的支持這場戰役。

    十九路軍是支經過北伐戰爭淬煉後,重新整編的久經沙場的部隊,曾在北伐戰爭中戰績彪炳,1931年九、一八事变後剛調防上海,陳銘樞任京滬戌衛司令。

    福州保衛團干部訓練所畢業的團參謀王維國,一到部隊不久,就馬上投入了這場激烈戰斗。這個從山裡走出的窮苦人家,早就練就了一種不怕危險艱難和思覺敏銳的特性,他在戰場上恊助團長,觀察敵情,分析兵力,部署戰員,一直在炮火和槍林彈雨中穿梭着、忙碌着,分析敵我之間的兵力部署的優劣。

    戰鬥一打響,他也和士兵們一起衝鋒陷陣,持着大刀和敵人肉搏。

    別以為他只是新兵,王參謀的父親可是清朝的武狀元,曾任南安水師提督,家里的兒孫從小就接受刻苦訓練,個個身懷絕技,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肉搏正好能讓他施展功夫絕技,在訓練有素的日軍面前他毫無懼色,揮着把明晃晃大刀,左衝右突,刀法神出鬼沒,令敵人膽寒,哪裡戰士有危險他就往哪裡衝去,手起刀落,刀刀見血,砍得日軍鬼哭狼嚎。

    日軍訓練的是刺刀對刺刀的肉搏,面對這中國獨有的功夫,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削鐵如泥的大刀法,敵人一看就亂了方寸,心驚肉跳,不知怎對付。很不好彩,一遇見到他,就慌亂中一個猛的刺過去,沒想到,要命!卻見他身手敏捷一閃,左手竟快速的把對方的槍把握住,右手閃電般的快刀就劈了下來,想躲都來了及,就如切西瓜般,不是斷了頭就是沒了胳膊。以後敵人一見到持大刀的他,就趕緊拔腿逃命,聞風喪膽,否則小命難保。

    憑他敏銳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多次發現敵人陣地的一些薄弱環節,報告給指揮部讓我軍發起突擊,也曾多次發現我軍防守的弱點,及時調整兵力,讓我軍避免了遭到突襲的危險。

    團長許信德和付團長方石磊都很是欣賞這個新來們年青人,他在戰場上勇敢,冷靜、機智,觀察和分析力強,幾次的建議都使部隊轉危為安。團長負重傷被救離了戰場後,付團長接替了團長職務,他更加依賴參謀王維國的情報了,在這攻守嚴密,雙方拉鋸般嚴酷的戰場上,敵軍的兵力不斷的增強,我方的援兵卻遲遲未到,稍有不慎,錯誤判斷敵我形勢,陣地隨時會被敵軍攻破,甚至整團可能葬送在敵軍手裡。

    團長繃緊着神經,望着鋪在桌子上的地圖,不時舉起望遠鏡,觀察着日軍的動靜,不斷的對各防守陣地尋問情況并下達命令。我軍所處之地四周幾乎無險可凭,敵人有六七萬裝備精良的海軍陸戰隊,各種裝備比我方強。十九路軍才有四萬多步兵,且沒重型武器支援。在遠程攻擊上,日軍幾乎有壓倒性的優勢,一衝鋒開戰前,我方陣地落彈如雨,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戰士們只能在敵人的炮火中憑借沙包掩體和殘牆敗垣掩護,沉着應戰,等到沖鋒的敵軍靠近後,戰士們才突如其來的奮起還擊,近距離用手榴彈迎敵,常打得日軍措手不及,所以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每次衝鋒後敵人都留下一大片屍體。

    “王參謀,按照這樣的敵軍的攻擊和我們的戰員損耗,如果沒有援軍,我們還可以堅持多久。”指揮所掩體裡,團長凝重的望着參謀王參謀。

    “報告團長,這要看敵軍的炮火和進攻次數,雖然戰士們鬥志昂揚,抗日意志堅定,但日軍的炮火對我們威胁太大,必須把日軍的火炮部份陣地摧毀,這樣我們才能堅持到援軍到來。”

    團長”嗯”了一句,卻緊皺着眉頭,凝重的目光移向掩體里受敵人炮火所傷的戰士。要摧毀敵人火炮,這可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敵人的火炮離前沿陣地遠,而且都有偽裝,具體的坐標位置又不清楚,想要用戰士去突袭炸毀不容易,這要穿過敵軍幾道封鎖線,而且敵人封鎖嚴密,有可能戰士不能完成任務而白白的傷亡。

    團裡有二門新型的八二迫擊炮,但炮彈有限,很是珍貴,炮手不敢亂發炮,至使無法發揮有效的作用。

    “團長,我在干部訓練所里學過迫擊炮操作和彈導計算,讓我偿試觀測計算出敵人的位置,試用我們有限的迫擊炮彈摧毀他們部分火炮陣地,減少對我們陣地的威脅。”王參謀年輕的眼睛閃看智慧的光芒,堅定的充滿信心。

    團長明白,在這機點上,每一顆炮彈都非常之珍貴,必須用在最需要的地方,一般炮彈主要用在摧毀敵軍的指揮所和彈藥庫。目前日軍的炮火猛烈,對我軍是個重大威脅,但要測准和摸清敵人的火炮位置不容易,而且控制計算迫擊炮的彈導軌跡准確度不容易,牽涉到迫擊炮發射的設置、角度、風速、和定位。而且敵人不止一個火炮陣地。權宜之下,也只有這個辦法,整個團能否堅守陣地,挫敗敌人囂張的銳氣,陣地能否堅守,就看這一招了。

    “可以試試,”團長看着王參謀很有信心的樣子就答應了他,走時語重心長的說;”你肩負重任,務必要命中敵人目標完成任務,我們團能否堅持到援軍來到,就看你能否出色的完成任務了,希望寄託在你身上。”

    王參謀一個筆直的敬禮,胸有成竹,堅定的說;”一定完成任務!”他知道此時刻不容緩,時間稍縱即失,黃昏時間對我方有利,因我方陣地在西方,日軍陣地在東邊,太陽正徐徐向西落下,機不可失,就轉身離開掩體,匆匆奔向迫擊炮陣地。

    迫擊炮連戰士由於害怕暴露目標,把迫擊炮藏在一棟房子的後面,雖然保住了自己,但對敵人的威脅也不大,王參謀到了之後馬上要求轉移陣地,移到一個較高的隱密位置後,用望眼鏡仔細觀察敵人的火炮位置,通過計算確定坐標,把二門迫擊炮調較好角度,瞄準目標。

    他知道現在的每一發炮彈都關係到這個團的生死存亡,因為二門炮只剩下十幾發炮弹。

    剛好,我方陣地處在夕陽里我們順光容易觀察敵人,日軍在逆光不容易發現我們,否則,在我們架設炮位時就有可能被敵人發現而被摧毀。從迫擊炮架架設、操作、計算、定位、到發射完成撒走,必須在短時間裡完成,否則,我們在高處,敵人也會很快會發現我們位置,將會被敵人的炮火迅間摧毀。

    二門迫擊炮设置好,對准敵人目標炮位,王參謀一聲命令,迅速連發幾炮,敵人的炮位忽地煙柱騰空而起,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我們的迫擊炮會那麼淮確的發現并擊中偽裝了的炮兵陣地,等敵人發現我們發炮的目標位置時,馬上調整炮管,迅速的狂轟亂炸一輪,幾十發炮彈同時落下,這時我們已經迅速拆缷了迫擊炮轉換了陣地,然後趕緊再次在隱蔽之中架設好炮架,尋找目標,定位、計算、再次發炮,每次都准確的打中目標。

    十幾發炮彈打完了,我們的迫擊炮也隱藏了,顯然,這次對敵人的炮兵陣地突襲是個嚴重打擊,他們有些炮已經被摧毀,敵人雖再瘋狂的還擊,但火炮力度已經弱了許多。

    完成任務後,王參謀匆匆趕回團部報告,這時已經天黑了,團長一見他,還沒等他喊報告,就激動的一把把他擁抱住,連聲說;“干得好!干得太好了!”

    王參謀從沒受過上級領導這樣的贊許,顯得有點腼腆,不知所措。

    自王參謀離開團部,團長就緊張不停的用望遠鏡觀察敵人們火炮陣地方向,因為這幾發炮彈關係到我軍陣地存亡,他繃緊着神經,當看着敵人的陣地被擊中起火,不禁攥緊拳頭大聲的歡呼。

    由於敵人的有些火炮陣地被我軍的迫擊炮摧毀,炮火無法全面的轟擊我方陣地,所以,也不敢輕易的展開衝鋒攻擊,我們部隊的傷亡也減少了許多。

    經過三十多天激戰之後,終於收到上級命令要十九路軍撤出陣地,由中央軍第五軍陳治中指揮接防,并以外交手段和日本人談判解決。

    十九路軍終於被迫撤出上海來到福建。

    經過這次的“一、二八”戰役後,部隊被調遣派到福建。十九路軍同仁們由於抗日要求和行動得不到蔣介石政府的支持,與其矛盾日益激化,對國民黨政府的不抵抗政策相當不滿,于是准備酝釀在福建獨立,外求民族解放,排除帝國主義在華勢力,推翻國民黨統治,實現人民民主自由,發展國民經濟解放工農勞苦群衆。

    福建是個山多平原少的地方,高山起伏連綿,地處險要,叢林荗密,長期以來各地強悍的武裝民團林立,各自為政,如果十九路軍不能與他們和衷共處,將來必是一大隱患。再則,軍隊必須補充兵源,經過上海一戰兵源損耗很大,這一切都迫在眉睫,不能再用軍隊去攻打民團了,一方面會有巨大損耗,因為他們都是地頭蟲,拿起鋤頭是農民,拿起槍桿是軍隊,而且地形熟悉,民眾基礎好,只能招納安撫不能強攻。

    軍隊必須派出一批精悍的干部去收復招納這批民團,一方面壯大自己的隊伍,一方面安定社會。

    這是艱巨危險的任務,有能力有魂力去完成任務的軍隊干部翏翏可數,因為當地民團大都是沒有讀過書的大老粗,且都講方言,十九路軍的干部幾乎都是廣東人,語言不同,很難溝通。

    軍长蔡廷楷突然想到,前不久在福建干部訓練所畢業的干部,這批人正是大派用場的時候,特別是在第五團里用迫擊炮建立奇功的王參謀,本想把他調到軍部工作,但這次又非用上他不可,就讓通訊員把他傳喚。

    聽到軍部傳喚,王參謀不敢怠慢,隨即跟着通訊員急匆匆前往軍部,心想:軍長必是有什麼要事,也沒有通知團長就直接傳呼他了,心裡嘀咕着。

    從團部到軍部也有三五里地,看着通訊員急匆匆的趕路,路上一言不發,他心想必是要是,也不敢揣測,軍人的天命就是服從,既然已經選擇加入十九路軍,就算是最艱難最危險的工作需要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他們穿過一片農田,已經四月天了,草木興盛,農田裏秧苗在微風里輕柔的翻動着青綠,似綠色的大地毯,田埂上小草開着朵朵小黃花,有小青蛙從田埂上忽的躍起跳入水田里,在禾田裡覓食的小鳥驚乍中騰空飛起。

    很快就到了軍部,王參謀進門之前,用手擦了擦額前泌出的汗水,整了整自己的武裝帶和衣服,走到軍長面前,雙腿一拍,“啪”的一聲,迅速的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高聲報告;”八師五團參謀王維國奉命報到。”

    軍長早就等着,回了個禮,微笑的伸出了手,慈祥的望着這年輕人,他打從心里喜歡這英俊的年青人,從他身上似乎看到年青時的自己的特徵:健碩筆挺的身材,高高的鼻梁,眉宇集光,儒雅而俊朗,不由得产生一種一見如故的親密感。

    “來,來,坐下。”軍長親切的指着他旁邊的椅子,他自己也坐下了。

    這是福州城鄉郊的一個院子改成的指揮部,幾根柱子,撐起屋樑和黛瓦,磚砌的半截牆上用木條構出簡單的圖形,這地方夏天熱,這樣容易通風。

    “這次叫你來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我們查過了資料,就你適合完成這個任務。”軍長語重心長的望着他。

    “只要上級命令,保證完成任務!”王參謀回應到。

    “你先別着急,這可不是一般的任務,關係到我們十九路軍存亡的大事。目前,蔣介石對日本人侵略中國消極抵抗,我們不能呆在他的麾下坐于待斃,我們必須獨立,才能挽救我們民族。但目前在福建我們人生地不熟,我們部隊都是廣東人,所以亟需你們這些福建人去聯系群眾,打好根基。安溪這地方是你老家,民風強悍,土匪多如牛毛,各種民團和鄉紳控制了整個區域,人口分散,需要有威望有能力的人去把他們組織起來一起抗日。”軍長說着說着,忽然也覺得這幾乎是個艱巨亦難于完成的任務,特別是對于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青人,他顯得有點疑慮了。

    沒想到王參謀認真的聽着,絲毫也沒有畏怯的神色,反而胸有成竹的說;”長官放心,安溪是我老家,我不會辜負上級的交托,一定完成任務!”

    “你這一去責任重、風險高,孤身入虎穴,沒有人可以幫助你,也暫時沒有部隊支援你,如有老蔣的人早已混在民團裡,你就兇多吉少。”軍長凝重的神色望着這年青人。

    王參謀似乎毫無懼色,雖然看上去還有些年青和稚氣,但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的卻是一種成熟穩重和充滿智慧的堅定。

    “因為是回老家,地方我熟悉,語言無障礙,我并不擔心,因我們家族大,兄弟多,他們一定能夠幫助我。況且,我已經經過干部訓練和這段時間戰場礪煉,請上級相信我會完成任務。”王參謀滿有自信的說。

    “那好!”蔡軍長站起身,王參謀隨即也站起,

    軍長馬上嚴肅莊重的說;”現在宣佈:任命原十九軍八師五團參謀王維國為十九路軍二十一團後備團團長,前往安溪境內收編其所有武裝民團,即日起行,此令。”

    王參謀隨即行個軍禮,堅定而高聲的說;”保證完全任務!”

    告辭了軍長,他一下覺得身負重任,而且任重道遠,自己要獨立展開工作,收編民團自己從來沒做過也沒人教過,困難重重,荊棘滿途。軍令如山,即日要起行,他匆匆回到軍營收拾行裝,准備與戰友們告別。

    方團長獲悉軍部賦于重任王參謀將要離開,很是不舍,他們在上海三十多個日夜生死相依的殊死戰斗里,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團長在不舍的同時也擔心如果團裡沒有王參謀下次的戰役將會怎樣?而年輕的王維國孤身犯險,沒有同事協助,此一去兇吉難料,團長有些茫然和不解,團里很需要像他這樣的人才,況且,他自己剛剛接任團長不久,很需要人才輔助,如王參謀一樣不爭功勞,不求名利,勇于承擔,足智多謀的人到哪裡去找呢?團長很是不舍,但也沒辦法,上級已經決定了,于是,他掏出了自己一支心愛的水筆送給他做紀念。

    王維國告別團長和日夜相處、生死與共的戰友們,背上背包,依依不捨的話別,就匆匆的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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