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美丽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这是一首90年代非常流行的歌曲《小芳》，从前认识的一个姑娘名字里也带一个芳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已不记得她的全名，就称她小芳吧。

那时我八九岁的年纪，上三年级，印象最深的一个同桌就是她。小芳没有歌曲里描述的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印象中长着圆圆的脸庞，眉眼很秀气。那个年代，鲁西南的农民刚刚过上温饱的日子，许多孩子上学很晚，甚至有的16.7岁小学还没毕业。小芳上学也晚，年纪比我大个两三岁的样子，我心底喜欢她，就把她当做大姐姐。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到下课，男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纸牌、溜溜球，女生几个一起跳皮筋、踢毽子，校园里到处都是吵闹的声音。你踩着我啦，我碰着你啦，疯颠颠的，乱糟糟的，然而都是无心的，也没人去追究谁是谁非，都融入到热闹的人群里。现在想想，或许那是我今生最热闹的年纪。

小芳很温柔，不像其他疯疯癫癫的女孩子一到课间就跑到室外活动。我们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一起聊天，她讲一些家里的事情给我听，我说一些发生的趣事给她听，因为不是五年级，不用承担升学的压力，每天日子过的很逍遥欢乐。

我们俩的分裂是从一件不愉快的小事开始的。一次，我们作伴上厕所。农村小学的厕所是那种在露天的场所围着几堵墙，挨着墙挖了几个茅坑，可以几个人一起上。我不小心擦屁股的时候不小心手上沾了一点儿屎，被她嘲笑了。我正想找个由头反击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流血了，是假例，然而当时的我不知道。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却下意识觉得是令人羞涩的事情。

小芳很不好意思，她说，你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儿，我就不跟人说你手上沾了屎。很快，我们俩达成了协议。

没过多久，我们俩在课间因为什么事情闹起了矛盾，她把我的糗事抖了出来，像发布新闻一样告诉了周围的同学。我被同学狠狠地嘲笑了一回，心里很生气，然而“你真脏，下身都流血了”的话还是被我咽回了嘴里，我怕说了，她会害羞，会难过，也会被人嘲笑。我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么温柔善良的大姐姐会这么对我！

对她和我同桌的记忆就到了这里，或许以后我们依旧同桌，但是肯定关系不会像之前那么亲密无间，因为大部分不快乐的记忆我都会选择忘记。

后来四年级、五年级重新分班，我却一次都没见过她。

她退学了，也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最后一次见小芳是我上高中的时候。一天傍晚回家过周末，看见小芳在路边手里拿着一个矮板凳，一步步慢慢挪着，身材臃肿，挺着个大肚子像用破旧棉袄揣了个大西瓜，齐耳的短发灰扑扑的沾着几根稻草，应该好久没洗过了。如果不是那双秀气的眼睛，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小芳！”她转过头，呆滞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你怎么怀孕了？”她摇摇头，继续挪着离开了。

我不知道那几年小芳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模样，看起来精神已经失常了她却怀孕了，而怀孕后的她没有住在婆婆家却在娘家附近游荡。我的心有些痛，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

作为农村出来的女孩，我是极少数幸运又幸福的。即使有个弟弟，家里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不公平的对待，把我供养长大，让我上学上到大学毕业。如果不是我的坚持，我爸妈打算把我供到研究生以及博士生。正是因为我的幸运，我才看到了很多女孩儿的不幸。

一大半小学同班的女孩在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后就被迫退学外出打工。那么多热爱学习，成绩优异的女生，就因为家里贫穷轻易放弃了改变命运的机会！现在她们都已经结婚生子，我了解到的几乎都嫁给了邻村的男人，在家务农重，复着父辈的一生。我特别希望她们的孩子可以接受完整的教育，不必像她们的母亲那样放弃学业，轻易放弃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我希望小芳的孩子也在继续上学，为了自己，也为了他那苦难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