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操场多了一个难得的身影——徐行。
原因要追溯到三天前,那天下午是高二(12)班在高二足球赛的首秀,连南云作为班里足球第一人及年级B队的一员,责无旁贷地担任起高二(12)班足球队的队长。
或者说他当了一个光杆司令,12班的同学们并没有对足球展现兴趣,作为体育委员的体育悍将孙玉川如此评价足球:“我真地不明白怎么样才能一边跑,一边踢。”
于是连南云用足了一个星期才找齐了人,这其中多亏了王开。
“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王开推开宿舍门后道。
“如果说是你数学周测只拿了二十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你不用再重复。”江平之道。
王开已经养成了不搭理江平之的好习惯,“我们年级有足球赛啊!我已经答应南哥我们宿舍要出两个人了。”
“除了你还有谁?”江平之道。
王开贼笑着环顾整个宿舍,“林坦,俗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踢足球和行万里路有什么关系?”林坦已经在准备午睡了。
“你跑几轮足球场就差不多了。”
“那好累,我不去。”
王开发现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脚,于是把目标移向其余三人。
“我不是这块料,而且我最近赶一个程序,没时间。”杨晓峰果断回绝。
“我相信你不会想找我的。”江平之的回答总是很犀利。
“那徐行,就是你了,我知道你身材怎样,我现在帮你订队服。”话未停,王开已冲出宿舍。
“我还在想拒绝的理由......”徐行觉得自己很无辜。
第一场比赛的那个中午,王开还在跟徐行做思想工作。
“徐行啊,经过我和南哥这么多天的寻找,咱足球队一共有12个人,所以下午一定又一个人踢替补。”
“没事,我当替补我无所谓。”徐行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行,就怕你不愿意。”王开欣喜道。
“你说会不会不是我当替补。”徐行冷不丁冒出一句。
“虽然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替补应该就是你了。”
比赛前二十分钟。
“王开,为了球队,我决定让你当球队的超级替补。”连南云拍了拍王开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南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其实有点足球基础,我相信我可以踢得很好。”王开在努力保住自己的首发地位。
“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让你来补强第二阵容!”连南云目光灼灼道。
“那好吧,随便随便。”王开妥协后转身走下场。
有人说,烦恼的来源是有时候是一个人认为自己得到的回报与自己的付出不对等。
王开无疑陷入了如此的苦闷,待他醒过神来,自方球门已被大破。他看向比分,幸好只是1:1。
中场哨响,场上11人冒着热汗走下来,徐行吐出舌头大喘气,就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连南云,我不行了,累死我了,真的是行万里路啊。”徐行勉强够气说完这句话。
“那待会王开上。”连南云也累得屈着腰,双手扶膝。
“你好好踢啊,进个球来看下。”徐行看着很吃力地挪着身子拍了拍王开的肩膀。
王开在那一瞬间只觉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的每一步都将留下不朽的足迹,他昂首挺胸,便响起《Battle Without honor or humanity》。他犹如《杀死比尔》之中的石井尾莲,踏着端庄的脚步,淡漠的神情下却藏着狮子的无畏,闭起的嘴唇锁着炽热的火焰,他目视前方却犹如看着一片空荡,因为他的身后有千军万马,孤军奋战时他会拔出身后的武士刀,乍现的寒光会刺痛敌人的眼睛。
“额,我的刀呢。”王开走到足球场中央时才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更不用说刀。
“开球了,王开,认真点。”白山岳提醒道。
“好好好。”王开连声应答。
开球,白山岳把球踢向自己的一点钟方向,力度应该可以把虚脱状态的徐行踢入天使姐姐的怀抱。
“诶呀,大力了。”王开向前狂奔时白山岳在其身后抱歉道。
王开跑出接近十五米时用脚跟停住了球,估计对面没想到白山岳的第一脚会如此之猛,也没想到有个王开跑得如此之凶,所以都眼睁睁地看着王开停住球。
“拦他啊!站着干吗?”发话的是对面的守门员。
三个彪形大汉扑向王开,起码在王开眼中他们是极其凶神恶煞。在混乱中,王开甚至分不清哪只脚是自己的。
“大力出奇迹。”王开心中默念。
然后真的出了奇迹,这一球被载入了翰琅的史册,体育任课组组长听到这一球后都震惊得喷出口中的过期龙井。
“差不多就是这样,王开上场没半分钟就进了一个球,基本上算作准绝杀。”连南云跟520众人说道。
“准确来说是二十点零三秒。”王开补充道。
“这么精准,你怎么测得?”林坦问道。
“进球之后我赶紧冲回去和南哥撞了一下,然后再以我一百米考试时的速度冲回书包边拿手机,然后根据手机上的时间和我对一系列动作的时间估计,就差不多这样。”王开强制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淡定点,但环顾各人的目光中满含欣喜,巴不得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赞扬。
但他看向徐行时欢喜就被泼灭了。
“徐行,我说人踢球,你踢球,你怎么就踢到躺了一晚上?”王开对徐行说。
“行万里路啊,累啊。”徐行一回宿舍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活像上了岸的,放弃挣扎的鱼。
“你这身体素质不行,以后天天跟我锻炼,我跟你讲,我初中是有八块腹肌的人。”王开抚了抚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
“我已经找了伊冠英替我踢球了,我不锻炼了。”徐行的答话如同梦呓。
“不行不行,这不是足球的问题,是替你身体考虑,你想,现在还有还有多少天高考?你身体垮了怎么办?”
“还有四百多天高考......”
“四百多天很长咩?转瞬即逝我跟你讲,好好锻炼,跟着我,不会错的。”
“.......”
“不讲话当你默认,就这样说定了。”
事实上王开每天放学打羽毛球,就丢徐行一人在操场跑步。
“要是没有腹肌我会掰了你的羽毛球拍。”徐行在跑第二圈时边喘气边狠狠道。
第一节晚修课间。
“徐行,我来和你算算啊,你如果下午跑步40分钟,那么差不多就消耗220大卡,然后你晚上只吃100大卡的食物,那你这一天的净消耗不就大于零了吗?”魏仲飞下午跑步时偶遇徐行,晚修下课便和徐行分享自己的减肥心经。
“其实我不是要减肥,我是锻炼身体。”徐行道。
“好,我最喜欢经常锻炼身体的孩子。”杜逊锋从前门走进,正好听到徐行的话。
徐行和魏仲飞二人已经插翅难逃,杜逊锋像揪小白兔一样把二人抓下楼,丢在自己的车后。
“老师啊,虽然我成年了,但驾照还没考,你让我开车有点勉强。”魏仲飞道。
“老师,我还没成年。”徐行补充道。
“开什么车啊。”杜逊锋人扎进后尾箱中,抬出一堆本子放在魏仲飞手上,又抬出一堆放在徐行手上,“搬东西,不让你们开车。”。
“哇,老师我物理练习册还没写完,你又要布置题目写到本子上啊?”魏仲飞吓得手都差点软了。
“这是给你们做的改错本,我弄了很久了,各科一本,你们搬完物理的再叫多几个男生下来搬其他科的。”杜逊锋道。
“哦,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高三用的改错本啊,这么早发?不急啦,高三发就好了嘛。”魏仲飞道。
杜逊锋忽地笑了笑,在徐行和魏仲飞二人的印象中,杜逊锋的笑要么意味着他们班物理考了全级第一并且平均分远超第二名,要么就是上课准备叫某人回答某概念,缺一个字就劈头痛骂。
但明显的是现在的笑与上述两种都不一样,魏仲飞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下学期有可能不教你们了,先发给你们。”杜逊锋搓了搓手。
“那我跑步没腹肌也值了。”徐行如是想道。
“哪个班这么倒霉给他接手?”魏仲飞心怀苍生。
“哈?杜逊锋下个学期不教我们了?”叶路康堪称人工扩音器,引来了教室所有人探头围观。
“有可能而已......”徐行生怕误导群众。
“这种事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要庆祝啊!同学们,去帮杜逊锋搬最后一次书咯。”叶路康领着一大帮男生下去。
据说最后叶路康一人兴奋地搬了三科的改错本,回到宿舍还摊着酸麻的双手大笑。
“第二天,我这手调羹都拿不起来,马群中,等下垃圾你帮我倒下咧。”经过几次微调,叶路康调到了马群中组。
“我们两个这么早来不用倒垃圾吧,刚才我扫地了,就当我们两个扫的不就好啦。”马群中道。
“我还以为就规定我倒的,沐宁君次次都叫我倒。”
“你自己傻听她的,你看我听过她的咩?她还说每个人劳动量平均咧,自以为是。”马群中哼了一声,“现在地扫完啦,黑板我也擦啦,就剩垃圾,你看她倒不倒。”
五分钟后,沐宁君到来,她在门口看了看教室各处,走去那扫把。
“诶,教室我扫完了,你倒垃圾吧。”马群中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走廊还没扫呢。”沐宁君走了出去。
“功亏一篑啊......我忘了扫走廊。”马群中愤恨抱头。
“算了吧,快高三分组了,倒多几次就没了。”叶路康劝道。
“不,这口气我吞不下去,下次我来的更早,全部弄好来。”马群中目的明确,立场坚定。
叶路康还是开心的,毕竟不用他搞卫生了。
紧接而来的是高考赐予高二生的假期,还有接踵而至的会考。
高二生回校那天,目睹了疲惫的高三生向翰琅的告别,甚至连留宿躺在床上的马群中都因空气中弥漫的哀伤气息而动容,毅然起身出校门吃饭。
他在宿舍门口正好遇见从家里赶来的连南云,“想听听我的所见所闻吗?”连南云道。
“说来听听咯。”
“我将如今还在翰琅门口和校内,也就是我所见到的,当然我没见到也差不多,分成两类。”
“男的和女的?”马群中把自己都逗笑了。
“不,一种两眼放空,呆滞地看着眼前。一种就是老子终于解放了的感觉。”
“反正两种都不关我事就对了。”
“你可以借鉴一下到时自己用什么表情。”
“到时用什么表情?”马群中陷入了沉思,“想我如此不羁放荡的一个人,高考这种事情我应该淡定度过。”
“徐行啊,你说你高考完后会是什么心情。”马群中早早到教室,碰到了下肢乳酸超标而没有去跑步的徐行。
“高考后,还有好久咧,急什么。”徐行双手忙着按摩双腿。
“想一下想一下。”
“高考后,大家各自飞,可能有点伤感,对每个人都道别一下咯。”
“你不爽的人也道别啊?”
“高考后什么恩什么怨都没了吧,再说了,以后见不着了告别下不很正常。”
“其实我觉得吧,人与人之间就是喜欢来,讨厌去的。”马群中说出了自己的交往信条。
马群中的话让徐行转着眼珠想一阵子,“但是,有些事是你在一段时间后会觉得无所谓的.....不久之后你会觉得当初自己简直浪费心情。那要是你早就知道同学之间的恩恩怨怨会没掉,又有什么必要去计较那么多呢?”
一个人的心扉是敞开还是关闭往往是自己决定的,在那个下午,马群中难得地敞开自己的心扉,碰巧的是,徐行往其中送入了阵阵清风,让马群中开始省视自己,到底自己的乖戾是不羁放纵,还是大家眼中的异类?
马群中这才发现自己以往的自我批判不过就像水中捞月,仿佛是自己懂得挑出瑕疵,但水波荡漾月仍旧在,所捞出的月不过是一个虚影,甚至自己感觉水中有月更为宜人。
到最后,水中月亮依然明晃晃,人却因捞得一片虚假而感到满足。
“卫生搞好啦?”叶路康走进教室问道。
“我自己的搞好了。”马群中道。
“不说要全部弄好让沐宁君倒垃圾吗?”叶路康想着要是不让沐宁君倒垃圾的话这活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你不说了就最后几次,你倒了吧。”马群中答道。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叶路康认命。
那一天马群中所有的思考感慨由杜逊锋完结。
“同学们,我讲个事啊。”晚修最后一节课杜逊锋走进课室,在其门下修行一年的12班学生们恐其占用晚修上物理课,又恐其声势逼压,都摆出一副遇上恶霸的黄花闺女相。
“改错本都拿到了吧,昨天我叫人搬上来的。”杜逊锋问道。
五十几位学生齐声喊是,心想这晚修应该保住了。
“那拿出物理那本,我给你们讲解几道题抄上去。”
已有同学抑制不住内心的崩溃而惨叫。
“开玩笑啦,有这么讨厌我嘛,不就之前给你们补了几节物理课,还不是为了你们。”杜逊锋露齿笑道。
徐行在此算得上轻快放松的气氛中竟有一丝哀伤之感,他最近做语文古诗鉴赏题见惯了乐景哀情,欲扬先抑,此刻对杜逊锋开玩笑的动机起了疑心。
“介绍一下这六本改错本,首先看下封面。”杜逊锋道。
“老师,你家电脑的杀毒软件是360啊?”不知教室哪个角落的人发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杜逊锋感到奇怪。
“你截图当封面的时候忘了把360的悬浮窗弄走了。”
“老师,你这张图的水印没有弄掉诶。”
“哇,老师,你这图简直那个啥画质,打了码一样。”
杜逊锋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找的图还给你们一帮兔崽子嫌弃,怒从中来,但又被一种莫名的伤感压下,“好啦好啦,这些问题算什么,看到背面。”
徐行只觉背面一片花花绿绿,有一人在中央脚踏莲花吹笛,身旁数人身着古怪体态婀娜,最下面还有笑脸嘻嘻的羊。
“这是......牛鬼蛇神图?”徐行的声音让全班哄笑。
“是不是诸比丘拜佛图。”饱读圣贤书的连南云在笑声中抢着道。
“什么图我也不知道......”杜逊锋笑了笑,“不过其中意义懂就好了嘛,这也是给你们将要到来的高三生活的鼓励。”
“这提醒我们考试前杀羊,报告老师,我不喜欢羊肉。”叶路康装作严肃道。
“你们的焦点怎么就放在羊上面!定式思维!”杜逊锋借机训道。
“老师,你是叫我们学习佛教思想,对高三要保持一颗平常心。”连南云这番分析可谓应了民心,却不顺帝意。
“不对不对,你们都找错对象了。”杜逊锋不耐地摇摇头,“很明显嘛,有瓜果,有牛羊,这就是丰收的喜悦嘛,等你们高三奋斗劳累了一年,就可以在明年的那个暑假有这种喜悦。”
杜逊锋这番分析顺了自己的意,可显然不得民心。
“老师那你不如整张稻田的图上去算了。”叶路康道。
“那样多没新意,下个学期可能会有些大变动,给大家留点深刻的东西。”杜逊锋并不打算将年级的安排完全告诉全班。
“老师,你下学期该不会要走吧?”叶路康装作不知道,众多学生也跟着面露担忧之色。
“可能,只是可能。”杜逊锋微微低着头逃避着大家的目光,手指不停地揉捏本子,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叶路康看到杜逊锋的这副模样对他的厌恶感忽然间少了很多。
“总之,未来变动会很多,高三这一年的事情在你们一生中也算不上什么,大家不用紧张,随遇而安就行了。”杜逊锋说话时发现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埋头不听他的讲话。
杜逊锋只觉眼睛酸酸的,无数的话说不出,又咽不下,冲入眼睛,像要在眼眶中打转一样。
“早知你们这么安静我就来上课了。”杜逊锋背对着大家说了这句话,走出教室,夜风微凉拂过杜逊锋的脸颊,像温柔的母亲抚慰着犯错的孩子,点点晶莹从杜逊锋的眼眶中溢出,滴落在学生们看不到的地方。
大家还因杜逊锋的话发笑,叶路康当然也在笑。
“虽然说凶了点,事多了点,但杜逊锋时不时幽默下,而且会教书,他其实还是挺好的嘛。”叶路康想着。
彻夜不眠的人,往往在破晓之际最恋星光。不知杜逊锋在日后是否知道,在高三即将来临之际,在他的那个大变动来临之际,有一帮学生开始不对他吹毛求疵,而是留恋他最后的那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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