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过三个老婆的老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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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颜如语

提起老罩，村里人都说他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谁能想到已经年过六旬并且娶过两个老婆的他，还能再娶到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老婆呢？据说这个女人不仅年轻好看还很有钱，虽然是个离了婚的，但人家是香港人。这不，刚跟赵罩领完结婚证，就把他带到香港去了。

现在村里人说到老罩，都说他了不起喽，有本事喽，跟老婆到香港过好日子去喽，真是越活越滋润喽。言语里，有羡慕，有嫉妒，当然还有些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情绪在里面，总之是感慨万千。我想，他们定是想到了老罩那坎坷的大半生吧。

老罩出生于50年代，是村里仅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毕业后就在镇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在80年代，这样的身份是很受人尊敬的，况且老罩性情和谒又平近易人，并不因自己这层身份就看不起村里那些以种田为生的庄嫁人，因此得到很多人的爱戴。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老罩有一位美丽但却有点忧郁的妻子。印象中，她身体羸弱，沉默寡言，说话的声音柔柔的，走路的脚步轻轻的，做什么好像都没有力气一般。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多病多愁的女人，因为她是病死在医院里的。

那是90年代初期，大抵是因为年纪小又从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缘故，我无法体会到老罩中年丧妻的那种悲痛心情，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捱过来的。只知道那女人留给她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现在这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男孩英俊潇洒像老罩，女孩温柔漂亮像极了他们那死去的妈妈。

大概是三四年后，老罩经人介绍又娶了一个老婆。其实，老罩再娶并不是因为不爱他那死去的前妻，而是当时老罩上有七八十岁的父母要供养，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人来照顾。他自己要在学校上课，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来打理这一家老小的生活？所以，再娶是不得不为之的事。

这个女人是隔壁镇上的，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她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都跑到村口去看热闹，她手里拿着一包糖，分给我们每人两个，然后跟我们大声喊：“不要看了，都回家去吧。”她还带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儿，那个女孩子看着很是聪明伶俐，穿着也很整洁。

按理说，老罩娶了这个女人应该可以轻松一点了。毕竟家里有个女人，饭有人做了，衣服有人洗了，家务活有人干了，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父母有人帮忙照看了，他也可以安心在学校教书，不用再操心家里面的事情了。

可谁也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看着性格挺好，与村里人相处也很融洽，可脾气却暴躁得很，刚烈似火的完全不似那前妻的柔情似水。

老罩的母亲是个眼睛不太好使但又爱唠叨的老太太，那女人刚过门不久还极力忍耐，生活倒也过得平静。可时间一长，麻烦事就多了，爱在豆腐里挑骨头的老太太总是说新儿媳妇怎样怎样，不如死去的那位好；那女人又说老太太成日里罗里罗嗦嫌这嫌那的存心跟她过不去，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老罩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镇上的学校里，他要教书，孩子们要上课，只在周末的时候才回来，家里通常只有年迈的父母和儿媳在。老太太和儿媳妇吵架的时候，那老太爷劝这个不听，拉那个不动，往往就只有在一旁唉声叹气的份。

当老罩周末带着孩子们回到家里的时候，这边老婆向他诉苦，那边老太太跟他告状。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母亲，老罩是安抚了这个，又劝那个。可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天不吵了，明天吵，明天不吵了，后天吵，家里经常是硝烟弥漫战火连天的吵成一团。老罩本以为再娶能使家里变得越来越好，没到这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槽心了。

这种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大概一年后，那女人就因为忍受不了老太太成天里的挑衅和奚落，竟在某日中午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喝农药自杀了。关于她自杀的原因有几个版本，也许并不只是因为跟老太太之间的过节，到底是因为什么大人说了我们小孩子也不懂，反正她肯定是不想活了，不然也不会走上绝路。她带来的那个女儿，后来也被她的亲生父亲给接走了。

从那以后，老罩就开始消沉起来。大家都说他一连死了两个老婆，真是太可怜了。他的生活也变得随便起来，一向不沾烟酒的他竟然也喝起了酒抽起了烟。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风言风语又四处骤起。有些多舌好事的人在背地里议论，说老赵的父亲曾经娶过三个老婆，他也是要娶三个老婆的。还说这就是他的命，他命硬专克身边人，把两个老婆都克死了。这些无稽之谈像刺骨的寒风一样刮进老罩的心里，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凄凉，大概是无人可知，也无人可倾诉吧？

几年后，老罩的父亲死了，在他的两个儿媳妇死了之后。再后来，他的母亲也死了。那些年，老罩一直没有再娶，他一个人拉扯着前妻留下来的两个孩子，靠着他那点微薄的工资，辛辛苦苦地度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了，女儿现在已经嫁人，儿子也读完大学找了一份好工作。渐渐的，老罩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舒心了……

老罩年满六十从镇小学退休后，离开村里那栋住了几十年的充满回忆的老屋，搬进了城里的新楼房。离开乡村住进新房的老罩并没有忘记这个生养他的地方，他总是隔三差五骑着他那辆破旧的单车回到小村，村里村外看看，田间地头走走，东家西家坐坐，跟乡亲们聊聊天气聊聊村中大小锁事以及一年的庄嫁收成。逢年过节都会准备几十个红包放在衣服口袋里，回村来不管是遇到哪家的小孩，都会微笑着发一个。看着孩子们那喜悦的笑脸，老罩那一刻的心情，一定也是美滋滋的吧。

我自从毕业后就一直工作在外，离家多年，一年只得回一两次老家，我与故乡的距离已渐行渐远，能见到老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后来有关于老罩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听说罢了。

可是，我却宁愿相信村里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因为这迟来的幸福，老罩值得！